她想了想，很快想起来了，是那个叫白远的大叔，也有那种温和的气质。

不过与白远不同，白远是温和，舒适，井二则带着一种悲悯。

“你怎么知道我心地善良？”红殷很奇怪。

井二说道：

“寻常人碰到了你的本体，瞬间就会被浓烈的怨气吞噬，我认为持有如强大怨气的人，如果没有一颗至善之心，是没有办法保持清醒的。你很不错，小姑娘，你有着超越了其他恶堕的潜力。”

红殷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但又说不上哪里有趣。

“超越了其他恶堕的潜力是什么？”

“这是无上的殊荣，将来有一天，你也许会接触到这个世界最顶点的力量。至少你身上看到了很有趣的景象，庞大的邪恶，被一个善良的灵魂驱使。”

红殷觉得这个和尚有点神叨叨的，不过单就长相来说，好看的人说话就不嫌烦。

尤其对方悲天悯人慈眉善目，让红殷还颇有好感，当然，跟白雾没得比。

“这些都是我救过的人。它们厌恶这个世界，但不厌恶我。”红殷说道。

井二恍然。

原来还有这样的奇遇，他仿佛看到了小女孩吸收了这些人怨念，解脱了这些人痛苦的画面。

井二眼眶微微湿润：

“你有大爱。”

“那又是什么？”红殷很疑惑，这个长发僧人怎么哭了？

井二说道：

“天地间有爱的生物很多，但是能包容诸多人怨念，不被吞噬的，很少。我始终认为，活在这个世界上，要有爱，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如果连善念都没有了，那就不配活着。”

“是的吧……”红殷随口附和着。

她的想法很单纯。这个和尚认路的吧？认路就没关系，认路我就听你逼逼叨，只要你好好带路就行。

黑裙少女的想法朴实无华。

井二感动于红殷身上散发的特殊美感，仿佛看到了一个灿烂的美好的景象。

恶堕们遍布世间，互相包容，互相理解，兼爱平生。

井二说道：

“你的本体我能碰么？”

红殷停下，不解的看着这个僧人。

“你会死的……这些是怨念，是我的本体，一旦你触碰，会被吞——”

红殷话没有说完，整个人愣住。因为“气球”，已经到了井二的手里。

但那些本该瞬间睁开，露出或愤怒或贪婪眼神的眼睛们，眼里只有恐惧。

而随后，气球竟然瞬间扩大了一倍。无数浓郁的怨气被灌注进去……

气球是红殷的本体，但黑裙的少女，则是红殷的大脑与灵魂。

这个过程里，红殷感觉到无数哀嚎之声在脑海里出现。

就像是数万只恶鬼从地狱中爬出，它们在地狱里饱受折磨积攒出的怨念开始骤然间爆发。

一瞬间磅礴的力量仿佛要把自己的本体与脑海都撑破！

噗通一声……红殷倒在了地上，眼耳口鼻全部流出血液。整个人也被怨气所笼罩。

这是比湖神还要强大许多倍的怨气，在僧人谈笑间倾注而出。

红殷想要夺回身体……却发现自己已然被强大的怨气压得动弹不得。

“啊……莫非我的判断失误了么？似乎是一次性给到的怨气太多了。”

井二很喜欢红殷，因为他感觉到了这个小女孩和自己有些相似。

身上到处都是无比邪恶的力量，但内心却有着对一花一草，山河大地，天空与海洋，日月和星辰的敬畏和爱意。

所以红殷或许能够再进一步。

“我还想说……我需要一个守护者的，但看起来……你好像承受不住我的馈赠啊。”

红殷倒地不起，身体开始被怨气腐蚀。

相由心生，昔日善良的她，双目因为有了黑气，宛若入魔。

“非常抱歉，我的一念之差，让你这样美丽的生命送葬。这真是大罪过……大罪过啊……”

红殷的生命气息很微弱，且越来越微弱，井二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事情，这个女孩不具备自己所说的那种潜力。

她虽然以爱驾驭住了那些怨气本体，却无法承受更为浓郁的怨气。

“对不起，我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本该为你念经，渡你去极乐世界，但现在时间有些耽搁，而且夜晚不宜诵经。”

井二眼眶发红。他是真的难过自己竟然好心做了坏事。

井二将气球“系”在了红殷的手腕上，感受着红殷生命气息越发微弱，他双手合十，目光悲悯。

最终他站起身，对着红殷微微颔首后，转身离去。

……

……

红殷死了。

远处的指挥室里，得知了这一幕的白雾如遭晴天霹雳，他的内心没有负面情绪，这个时候只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不可能……不可能的……”白雾摇着头，呼吸急促起来。

第一次遇到这个女孩，诚然是将对方当做工具人，但也同样折服于少女的善良。

随着后来一次次经历，在白雾看来，红殷已然是自己的亲人。和所有恶堕不同，这个自己刚来世界时就遇到的少女，有着超然的地位。

他仿佛还记得红殷在回忆里讲述的。

“我从来不憎恨他们，我只是想和他们玩……”

他也想起自己答应过要带这个女孩去更远更大的世界里走走……但是这一切已然无法实现。

宴玖看着面沉如水的白雾，有些担忧。

她不知道那个少女是谁，只是听到白蚕们说少女死去的时候，她能够明显感觉到，白雾抖了一下。

这个没有负面情绪的人，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白雾……你怎么了？”

白雾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大概只有队长遇害的时候，自己才会觉得内心如此空荡荡的。

许久后，白雾深呼出一口气，像是一声叹息：

“抱歉，我有点失态，我没事的。几位……还请继续监视。有什么动静立刻向我汇报。”

白雾的手在抖。明明是很平静的语气，但宴玖感受到了一种愤怒感。

就像是这个人思维里早已没有了愤怒，可身体却还记得愤怒时的反应。

不仅仅是愤怒。从有些疲倦的语气里看……大概还有悲伤？

这些看起来和白雾似乎没有关联的情绪，宴玖却仿佛能够感受到。

白蚕们继续监视着黄泉岛势力，黑金岛势力，以及井二的动静。

至于红殷……就连井二也认为她将死去，白蚕们就更不会怀疑。

……

……

芦苇地外，黑裙少女的裙摆上，不再是那种让人感觉神秘与未知的黑色，而是带着一种死寂的意味。

远处飞来许多兀鹫，七级变异体，这些变异体原本不属于这个区域，但最近区域的限制被打破，让它们能够自由的捕食。

七百年间的饥饿，已然让这些兀鹫变得凶残无比。

它们早就盯上了那具躺了好一阵的尸体。只是由于那具尸体散发的气息过于强大，让它们始终不敢靠近。

但最终……吞噬血肉的欲望，战胜了胆怯。

群鸟奔袭，开始扑向那具黑裙少女的尸体。也许不多时少女便只会剩下残破的骸骨。

可就在这群兀鹫们以为即将享受美味食物的瞬间，尸体上的飘荡着的气球……那些黯淡无光的眼睛，忽然间有了光。

空气在这一刻，如同深潭被石子儿惊扰一样，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像是看到了被强大气息吞没的恐怖景象，这个瞬间，所有飞鸟急停，随后开始朝反方向飞去。

无边无际的恐惧淹没了一切，它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么愚蠢！

而那具本已没有生机的少女尸体，依旧倒在地上，充满了死寂的气息……

但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她的手指头——微微抖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