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乱象伊始(2 / 2)

只是,自从岐州内乱爆发以来,焦继勋始终将王景崇牢牢牵扯在岐州境内,不曾让战乱波及别处。

在蜀军叩关之际依然临危不乱,亲自出关偷袭蜀军营寨,逼退蜀军,不失官家颜面,不坠我朝威严,也算立下大功。

如此功过相抵,臣以为,不应再过多追究焦继勋之罪责。”

刘承祐不悦道:“焦继勋与王景崇同在岐州共事,王景崇瞒着他与李守贞勾结,他却毫无所知,致使岐州内乱,凤翔军实力大损,难道不应该为此负责?”

郭威恳切道:“王景崇身为凤翔巡检使,名义上是焦继勋的副职,但其经营岐州的时间比焦继勋还久,在凤翔军中威望甚高,若他有心隐瞒,焦继勋极难发现他的阴谋。

平心而论,换做臣处于焦继勋的位置上,也不会比他做的更好。”

“那郭公说应该如何处置他?”

郭威道:“官家不妨召他入宫,当面斥责,但不要发明旨降罪,可授他为检校左羽林卫将军,留在禁军中任职。如此一来,焦继勋必定对官家感恩在心,时刻牢记官家恩威。”

刘承祐暗暗点头,郭威的话让他有几分心动。

焦继勋虽然受到王景崇牵连,在这一次的关中叛乱前期,被岐州的烂摊子搞得焦头烂额,但总归有惊无险地渡过难关,力保岐州不失,也没让蜀军越过散关一步。

焦继勋也是当朝战功赫赫的名将,若能收他归心,对于皇权巩固有莫大好处。

刘承祐朝李业看去,李业微微点头。

“郭公所言,老成谋国,朕晚些时候就下旨召焦继勋入宫。”刘承祐笑着接受了郭威的提议。

“这第三件事,就是有关泾州彰义军朱秀的封赏。郭公在军功簿上将其排在前列,提请朝廷授他为彰义军行军司马,兼泾州长史,可是据我所知,这朱秀还未到弱冠之龄,区区一介布衣少年,骤然提拔至高位,怕是不太合适”

李业摇摇头,抛出第三件异议。

刘承祐冷下脸道:“此子阴险狡诈,奸猾无赖,朕当年在沧州就深深领教过。当时若非柴荣阻拦,朕早就砍了他的脑袋。此子躲在泾州,倚仗史匡威搅弄风雨,先是得罪定难军李彝殷,后又鼓动史匡威私自采盐贩盐,攫取国家盐利。

李彝殷和王峻多次上书,请求朝廷罢黜史匡威,捉拿朱秀,将二人问罪。朕顾虑到关中叛乱未平,不愿节外生枝。如今战事结束,正是问罪于彰义军的好机会。

郭公却在此刻上表为朱秀请功,着实令朕为难。”

郭威急忙单膝跪倒:“有关彰义军的传言,臣一路西进关中也多方打探,大多是子虚乌有。泾州的确有盐厂在运作,但所产石盐大多免费发放给彰义军民,所谓私自贩盐,不过是因为盐贩猖獗,屡禁不止所致。

至于定难军李彝殷的侄儿死在泾州一事,谜团重重,朝廷不应听信李彝殷一面之词。我朝立国以来,定难军凭借武力,又远离中原,愈发骄纵蛮横,对官家旨意和朝廷政令阳奉阴违。

若为了安抚党项李氏,就处置彰义军的话,只怕会令其他藩镇寒心,令臣民颇多微词,以为官家和朝廷拿党项人没办法,反而助涨其跋扈气焰!”

“这”刘承祐犹豫了,郭威说的没错,如果仅凭李彝殷上表告状,就治彰义军和史匡威的罪,只怕天下臣民会说他堂堂一个大汉皇帝,却压不住桀骜不驯的党项人。

李业忙出声解围道:“暂且不说党项人和彰义军的恩怨,就拿史匡威和朱秀私自采盐制盐来说,已经触犯朝廷禁令,难道不该治罪?”

郭威虎目扫他一眼,沉声道:“实情如何,李司使远在开封,绝不能听信一家之言,还是应该派人多多调查,得出结论再说。

在此之前,彰义军和朱秀是我西征大军的有功将士,郭威身为主帅,自当为部下请功!若是赏罚不明,何以彰显君恩?何以竖立朝廷威信?何以威服三军?”

李业在郭威外出征战一年多的时间里,终于排除万难,当上梦寐以求的三司使一职,掌握全国财政大权,在朝中号称“计相”。

本以为自此有底气能跟郭威分庭抗礼,没想到被那威势浓重的目光一扫,还是有一种被猛虎窥伺的恶寒感。

李业咬咬牙,强自狡辩道:“可是朱秀不过一少年郎,郭公竟然将他排在军功簿前列,报请朝廷大加封赏,传出去,只怕难以令西征将士信服。”

郭威肃然道:“朱秀立下的功劳乃大军人所共知之事,岐州剿灭王景崇、华州平定赵思绾、打破蒲州城,桩桩件件,朱秀都在其中起到决定性作用!若是李司使不信的话,尽管可以召西征将领来问!以朱秀的功劳,如果连他都得不到朝廷封赏的话,那才会令三军将士寒心,质疑朝廷赏罚不明!”

刘承祐看着跪倒在殿中的郭威,眼里阴沉下来,暗暗攥紧拳头。

郭威据理力争的态度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再这般僵持下去,只怕他也不会轻易妥协。

李业还要再争辩几句,刘承祐轻咳一声制止,勉强挤出一丝笑道:“郭公向来号令严明,赏罚分明,朕相信郭公报给朝廷的军报绝无一丝弄虚作假!此事无需再争辩,就依照军报所请,对将士们论功行赏!”

郭威忙感激地拜倒:“陛下圣明!臣代三军将士谢陛下洪恩!”

刘承祐笑道:“好了,郭公一路风尘辛苦了,暂且回府歇息,与家人团聚,三日后携夫人入宫赴宴!”

“臣叩谢陛下!臣告退!”郭威再度叩首,又朝李业拱拱手,退出大殿。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刘承祐脸色渐渐沉下,颇为恼火地一拳砸在御案上。

李业提着袍服下摆登上玉阶,急问道:“官家方才为何答应郭威所请,批准封赏他上报朝廷的名单,尤其是那朱秀,官家不是对此人深恶痛绝?”

刘承祐冷哼道:“郭威刚才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如果朕在此事上不答应,只怕他不会轻易妥协。”

“不妥协又如何,这里是开封,难不成郭雀儿还敢举兵造反不成?”李业不屑冷笑。

刘承祐摇头道:“郭威战功太盛,威望太高,即便他不统兵,但开封诸多禁军将领,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决不可操之过急!”

李业谄媚道:“官家说的是。不过就算郭威是老虎,可官家乃是真龙,老虎再凶也升不了天,官家一定能将他死死压住!待到时机成熟,就将郭党一网打尽!此后,天下权柄尽归官家所有,宇内唯官家独尊!”

刘承祐大笑数声,只觉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被他的好舅舅一通马屁拍得通畅至极。

“顺利拿走天雄军兵权,郭威这头老虎便犹如失去爪牙,从此不足为虑。不过病虎闹腾起来依旧能伤人,朕也无需逼迫太紧,封赏他的部下以安其心,往后再一点点剥离他手中权力。”刘承祐冷笑连连。

李业又奉承了几句,说道:“彰义军只怕是投靠了郭威,官家不可不防。还有史弘肇、杨邠等人,自恃顾命大臣,不把官家放眼里,实在该杀!”

刘承祐哼道:“彰义军地处偏远,兵微将寡,成不了气候,朕派一个节度副使过去,盯死史匡威和朱秀一举一动,谅他们也翻不起浪花。

至于史弘肇、杨邠”

刘承祐目瞳里流露阴狠厉色,这两个顾命大臣多次忤逆他,已经成了他的眼中钉。

李业阴恻恻地道:“官家想晋封耿夫人为妃,原本是顺理成章之事,却被二人跑到太后那里添油加醋地告状,还惹得太后将官家好一通训斥。如此行径,眼中哪里有官家?”

刘承祐重重怒哼一声,牙齿咬得咯咯响:“朕必杀史弘肇、杨邠!”

李业脸上闪过不怀好意地阴险狞笑。

郭威不在朝中,史弘肇和杨邠便是他最大的敌人。

李业想培植党羽掌控朝政,这两位顾命大臣是绕不过去的坎。

既然绕不过去,那就将其砸碎!

郭威一时半会动不得,但史弘肇和杨邠可就没这么多顾忌。

若是能除掉史杨二人,他李国舅的威名必定能更上一个台阶!

李业忍不住眉飞色舞,憧憬着自己大权独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