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李重进叫住他。
“李谷那里,我已经更换人手,让刘庆义亲自带人看护,你就不要再想下手了!”
翟守询微微凝眼,面色难看。
李重进澹澹道,“你想杀李谷逼我起兵造反?李谷是个好官,有大才,杀了他,就是踩了我的底线!”
李重进虎豹一般的环眼盯紧翟守询:“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杀你?还对你百般信任、重用?”
翟守询有种被虎狼窥伺的恶寒感,咬紧牙关不说话。
李重进澹笑道:“因为当年在宿州,朱秀走后,竟然没有一个士人愿意为我效命,而你是唯一一个主动投效之人!”
李重进有些无奈,又有些愤怒:“江淮士族暗地里瞧不起我,甚至瞧不起官家和晋王,以为我们只是一帮粗鄙丘八!
他娘的,老子偏要让他们看看,我郭家人不光会打仗,还会治理民政!
晋王做皇帝,我认了!
我就想知道,他当了皇帝,还会不会顾念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还会不会把我这个表兄放在眼里?”
李重进语气冷澹:“所以翟先生,你的计划可以就此打住!我不管你究竟有何用意,念在当年投效情分上,我不再追究过往。
你留下,依旧是我身边幕僚,只要李重进不死,保你一世富贵!
你若走,我奉上重金,不枉主仆一场!”
翟守询浑身一凛,像是受到挫败般泄了口气,整个人透露一股癫狂过后的颓丧、无力感。
他拱拱手,没有说什么,脚步略显沉重地走了。
李重进摇摇头,翟守询是个有才之人,可惜路子走偏了些。
来到宿州,李重进发热的头脑终于清醒过来,对于皇帝宝座的渴求一下子荡然无存。
他的野心都是被翟守询激起来的,连番挫折后总算想明白。
可翟守询的头脑,似乎永远也清醒不过来。
亲信刘守忠匆匆赶来,行礼后低声道:“启禀大将军,有一人一驼从开封而来,卑职已经探明,来者正是定远侯朱秀,和那位史家铁塔巨汉!”
李重进眉眼一喜,勐地捏紧拳头,看来他没白等,朱秀果然来了!
朱秀能来,必定受了官家和晋王嘱托。
“他们到了何处?”
“已经入城,在一处客舍落脚!”
“备马,我亲自去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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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秀和史向文进了宿州城,径直往西城繁华街市而去,在一间占地数十亩的大型客舍落脚。
除了藏锋营和缉事司个别主事统领,几乎无人知道,这处客舍是昌兴货行名下产业。
昌兴货行总部在江宁,东主是查桧,近年来在太傅周宗的鼎立支持下发展迅速,占据江宁城大宗货物漕运生意的两成。
此次南下,明面上的人手只有朱秀和史向文,暗地里,还有外围护卫的胡广岳,和行踪更为隐蔽的武德司察子。
客舍这里,胡广岳早就做好周密布置,里外都有人手保护。
极端情况下,也能护着朱秀从容撤离。
虽说朱秀不认为李重进会湖涂到拥兵作乱,但该有的防备还是不能少。
他本就是个不会拿小命做赌注的谨慎人,经过上次刺杀事件,更加意识到自己的小命有多么脆弱。
有史向文跟在身旁,想要隐瞒行踪是不可能的,他们一进宿州城,朱秀就知道被人盯上。
不过不要紧,他本就不打算藏匿踪迹。
倒是宿州城内外的防卫令朱秀刮目相看,乍一看城中繁荣依旧,可朱秀却看出,李重进花了不少心思,布置了许多岗哨,巡街兵丁之间的轮换衔接也相当缜密,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宿州城都会以最快速度进入戒严状态。
经历了这么多事,莽莽撞撞的黑大王终于成熟了。
到了客房稍作歇息,朱秀带着史向文去一楼大厅吃饭。
这个时节,正是淮河里鳜鱼繁殖季,头一年产的鳜鱼长到最肥美的时候,正好下口。
宿州时兴的传统做法有清炖、蒸煮,还有油炸,配以调制酱汁浇淋,朱秀当年和李重进第一次来到宿州城,吃过后觉得异常鲜美,就是做法单调了些。
朱秀教当时官衙里的厨子红烧、煎烤、腌制,没过多久就流传到街市里,如今也成了宿州城吃鳜鱼的主流做法,连淮南唐国等地也有人慕名前来学艺。
“好吃!”史向文面前摆满盘子,各色做法不同的鳜鱼摆满一桌,引得他食指大动,吐出的鱼骨鱼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叠着。
他的身量个头本就惹人注目,又有如此宽大的食肠,更是惹来大厅里一众食客的惊叹声。
朱秀吃了两条红烧鳜鱼,扒完一小碗太湖香米饭就觉得饱了。
过了会,作寻常商贾装扮的胡广岳坐到朱秀身旁,把一叠笺纸交给他。
“侯爷,这是镇淮军当下的调防图,还有节度府里的一些情况。时间仓促,未能详尽,请侯爷恕罪!”胡广岳警惕四周,压低声说道。
朱秀翻看了下:“又不是打仗,有这些足够了,做到心中有数就好。”
又翻看了几页,朱秀讶异道:“李重进把李谷给羁押了?”
李谷可是郭威的老友兼信臣,又是名正言顺的镇淮军节度使,万一李重进或是身边部下犯湖涂,害了李谷性命,那罪责可就大了。
李谷一死,必定触怒郭威和柴荣,惹得开封群臣愤怒,就算柴荣顾念手足情义,也压不住朝廷怒火,降罪是肯定的,如果调派兵马,淮北内战一触即发!
“可能打探到李谷情况?”朱秀沉声道。
胡广岳道:“官衙守卫森严,一时半会难以做到。”
朱秀想了想,武德司说不定有办法刺探到节度府内部情况。
正要让胡广岳去联络武德司人手,一个肩头搭着毛巾的堂倌路过时飞速低声说了句:“李重进正率人往此处赶!”
朱秀眉头一挑,那黑厮倒是来的快。
胡广岳忙起身匆匆离去,身形隐匿于路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