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六里巷,邢舟有一瞬间的恍惚,路边停着一辆黑色银边摩托车,一眼便知价格不菲,邢舟估摸着差不多能买一套北京三环内的房子了,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在剧院门口看到的那个人。
撇掉心中的杂念,他们来到了知味居,要了一间包间。
邢舟自认为耐得住性子,沉得住气,即使贺临渊沉默了一路,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
贺临渊端起青玉瓷杯,手腕一绕,杯中的水跟着翻起了一层层水浪,再次感慨,“还真是巧啊,我们又见面了,只是...”
说到此处时,他略微加重了话音,意有所指,“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你说是吧?”
“你说是就是吧。”邢舟依旧不为所动,跟着端起旁边的水杯,润了润干涩发紧的咽喉。
贺临渊当然看出来他是故意的,面上也不恼怒,只是比起耐心,他显然不足邢舟。
直接开门见山,“有兴趣合作吗?”
“合作什么?怎么个合作法?”邢舟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吧?”贺临渊答非所问,静静的看着他。
“我怎么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邢舟错开他的目光,手腕搭在桌沿,指尖扬起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越来越紧凑的铛铛声在房间里尤为突兀,一声盖过一声,无法消散。
“不够诚意矮”一句话轻飘飘的从贺临渊口中吐出,他将手里的青玉瓷杯用力扣在实木桌面上,两厢碰撞发出了一声不算清脆的刺耳声,同时打乱了邢舟指尖的节奏。
邢舟淡然一笑,“我的目的很简单。”他抬手探进自己的衣领,略施巧劲儿往外一拉,一枚白玉扳指一跃而出,在他的指尖下荡来荡去,晃得人眼前一乱。
贺临渊面上虽未表现出什么反应,但绕在杯壁的纤长白指瞬间一顿,而后骤然一缩,还是被邢舟敏锐的察觉出了一丝不同。
“够吗?”邢舟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紧盯着他。
贺临渊眯了眯眼,起身向前倾斜,俯身在邢舟面前,双眼泛着点点道不明的光斑,“是个好东西。”如此评价道。
“是不是好的我不清楚,但我想知道它的渊源。”邢舟将玉扳指重归原位。
“那简单。”贺临渊也重新坐了回去,垂眸半掩神色,“找个懂行的玩家问一下。”
“你不就是吗?”邢舟一句追赶一句,不容对方思考。
“那你就误会了,我对古玩没兴趣。”
“可是你知道巫玉,你对巫玉有兴趣。”邢舟及时将话题绕了回来,“合作是你提的,诚意我也给了,该你了。”
“其实骆湫身上也有一块类似的玉。”贺临渊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邢舟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人是我们一同安葬的,我怎么不知道他身上有巫玉?”
贺临渊微仰起头,活动了一下脖颈,“你不知道,我也没见着,这可就奇了怪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邢舟蹙眉,难得露出沉静以外的情绪。
“只是提个醒而已。”贺临渊意有所指的瞄了他一眼,而后迅速转了话题。
“你知道京城三大世家吗?”
邢舟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贺临渊继续说道,“三家之首便是周家,紧随其后的是方家,”
“周家?是和周笙有关吗?”邢舟终于勾起了几分兴趣。
“是也不是,周笙一脉只是周家分出去的旁支,不过,打断骨头连着筋,更何况周家总部格外看重周笙。”
邢舟抿着嘴,若有所思,在钟黎的笔记里确实提过三大世家,只是没有具体表明三大家指的是哪家。
三大世家在二十年前就因为巫玉变得貌合神离,而周笙又是周家旁支,多多少少会和巫玉扯上点儿关系,那贺临渊会出现在观月剧院也是合理的了。
“周家百年前是靠古玩发家打开世面的,只是现在古玩市场萧瑟惨淡,看不到前景,周家也不可避免的走到了下坡路,就连一向只注重老辈艺术方面的周笙也开始接触影视行业,创办了荣光集团,以图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贺临渊似是感慨。
“逐渐没落的应该不止周家吧?”邢舟对他所说的没有太多感触。
贺临渊一怔,“是啊,三大家都躲不了,现在各家在商业上依旧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却很少有人还记得当时独属三大家的盛况。”
贺临渊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了一副金丝细框眼镜戴了上去,两条闪着零星金光缀着几颗碎钻的链子从左耳垂下。黑色丝质衬衫恰到好处的松开了两颗扣子,任金链尾端的小碎钻落在锁骨处,平添一抹光感。
邢舟将目光转移到面前的桌子上,“你想说的不止这些吧?”
“巫玉是三大世家走向没落的转折点,而周笙会是我们此次计划的突破点。”
邢舟虽然不清楚他说的计划具体是什么,但还是附和的点头回应,刚想开口问...
贺临渊望了一眼窗外,“不早了,回头再说。”他将一张黑色卡片放在桌边,手指轻碾随着指尖猛然划动,卡片旋转着准确的停在了邢舟的手旁。
“我的信息。”
邢舟抬手按住卡片,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贺临渊,“你现在和在聊城时不太一样。”
许是他的眼神关于直白坚定,贺临渊面上不由一僵,“哪儿不一样?”
“说不上来。”邢舟双肩向后一耸,看起来好像真的就是随意的那么一说,“可能是我本来就不太了解你吧。”
“以后有的是机会。”贺临渊面色早已恢复如初,起身理了理衣服,“走了。”
梨花花期极短,连着下了几场雨,将人心的浮躁洗去了几分,带着无根水一起流离消散。再抬头看时,树杈上只剩下了一抹绿。
之后的几天邢舟一直在打探三大世家及巫玉的有关线索,只是这些显然被有些人刻意抹掉了,他就是想查也差不到有用的消息,更何况这趟浑水要比想象中的还要深,邢舟也不敢贸然做出太大的动静。
借宋漾这条线,邢舟联系到了在北京的程井,依照宋漾的意思,是想让他在北京时可以有一个人照应着。
不知是不是巧合,在钟黎的笔记开头曾提起过一个存在感极低却又起了至关重要作用的人物,程南。
邢舟很快就查到了程南原是程井的曾爷爷。
程南,一个古董收藏家,当年就是他无意间发现了巫山的秘密,由此开展了后续一系列的事情。令人不解的是他好像就出现了那么一瞬间,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甚至给人造成他的出现只是读者的错觉。
在此之前,就连邢舟也以为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
来到与程井约好的咖啡馆,确切的说这次是与程井的妹妹程苒见面。
邢舟一直都是与程井打字来沟通的,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过,对方也没有要见面的意思,邢舟对此倒也无所谓。
两人交谈过程中,程井也承认了程南就是他的曾爷爷,而他对当年的事情也略知一二,不过做为交换条件,他提出了让自己的妹妹全程跟随自己此次在北京的任何行动。
邢舟刚开始有些犹豫,最后决定先见一面再做决定。
咖啡续了两杯,邢舟继续翻看着随手从路边书摊买来的一本书,名字是烂大街的那种,民国异闻录。
内容很精彩,邢舟也看得津津有味,不知是不是书中故事关于稀奇古怪,脱离了现实,以至于合上书后,就轻易的从中走了出来。
“邢先生是吧?”一道轻扬欢快的声音自头顶前方响起,“不好意思,有点事儿耽搁来晚了。”
邢舟合上书,抬头看过去,“没关系。”
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儿,标准的鹅蛋脸带着轻妆,两弯浅眉透着一股天然萌,杏眼一弯藏起了半个星空,两个高马尾的发梢落在肩头,白色长袖衬衫映着窗外的斜阳,浅紫色的格裙被熨得褶褶工整贴合,隐约可见有斑斑点点金光细闪,既温柔又不失梦幻。
她坐下后问服务员要了杯咖啡,“初次见面,我介绍一下自己,我叫程苒,刚满十八周岁,程井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