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已经记不清多少次这样一个人前往欧洲，一样的午夜航班，用餐过后光线渐暗，周围只有夹杂在发动机运转之中的均匀呼吸声，这种安静让郝仁可以沉下心细数自己生活中的得失。

他想起自己已经忙碌了很多年，每天回到家只有沉睡的女儿，她像是在梦中成长，悄然变化着，一天胜似一天。郝仁不知道，年幼的女儿会不会怨恨，但自己心里却很难原谅自己。

而穆言，那个曾经惊艳所有人的女子，承担着公司和家庭的重任，眼角悄无声息地长出了细纹。不知道穆言那样爱美的女子照镜子的时候会不会惊恐万状，但郝仁与那句比起你年轻时的美貌，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产生了共鸣，或许杜拉斯写下这句话出自真心，而不是安慰。

郝仁在黑暗中叹了口气，说到底，钱挣多少才是个头，不如老婆孩子热炕头。等耀华突破高端，郝仁想在掌声中落幕，把接力棒交给更加年轻的继任者，带着妻儿回四川老家寻一方净土，堂前屋后，花木成畦，春去秋来，鸟语花香，感受时光的河缓缓流淌。然后当个乡村教师，给孩子讲讲山外的万千世界，告诉他们1加1是更多可能，时代在指数级变化。

此刻郝仁的脑海里是一片花海，花海里有成群结队的孩子在欢笑，在奔跑，迎着朝阳，向着远方。

突然，飞机剧烈颠簸起来，小桌板的物品纷纷下坠，在地上朝一侧滚做一团。郝仁的梦被震碎，在众多旅客的尖叫声中，紧紧地握住座位扶手，急速地调整呼吸。

飞机的广播适时响起，各位旅客，我们的飞机因为受到航路高空气流的影响，有较为明显的颠簸。请您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洗手间将暂停使用，谢谢您的配合。

话音未落，颠婆更加剧烈了，一侧有旅客不幸撞到窗户上，尖叫声更是此起彼伏。郝仁心道不好，脑海中不由自主对过去的一生飞快地回顾，那些深埋心底的酸甜苦辣，全被飞机颠了出来，反复袭击着郝仁的内心。

至此一瞬，郝仁仿佛过完了一生。没有看到耀华终端崛起，遗憾。没有看到女儿结婚生子，遗憾。没有和穆言携手白头，遗憾。视线变得模糊，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手上，无声无息。

穆言突然从梦中惊醒，房间的空调调得很低，穆言却汗水淋漓，浸湿了身上的真丝睡衣。

穆言心中隐隐不安，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连忙起身打开电脑查阅资料，没有看到什么负面新闻，只好站在窗前看着漆黑的夜空，想让恐惧慢慢沉底。这个时候，穆言很想郝仁在身边，如果能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也许梦里就不会有恐惧侵袭。

明天等郝仁的飞机一降落，穆言就要马上听到他的声音，一刻都不想等。穆言看了一下表，凌晨5点半，还有7个小时，这个时间真漫长。

第二天穆言才到达办公室，就从广播中听到了一个噩耗，郝仁乘坐的国际航班今天凌晨失联，航空公司及相关部门正在搜寻并调查原因。

本就熬了一夜精神不济的穆言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瘫软在座椅之上。正巧詹宁进来汇报，赶紧把穆言扶起，连忙问道：“穆总，你怎么了？”

“快，快，给我手机。”穆言虚弱地抬起手，指着桌上稍远位置的手机说道。

“好。”詹宁也不敢多问，把手机给穆言递过来。

只见穆言颤抖着手，拨通了航空公司的电话，对方得知是lh3749航班的旅客亲属时，语速放慢地说道：“我非常理解您焦急的心情，我们也一样，请您务必保持冷静。目前飞机的情况不明，一切还在调查之中，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进行搜救，如果有任何消息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穆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喉咙像被一团厚重的棉花堵住，发声变得异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