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宋煊的意料,方暮舟只在某一棵梨树下默默站着,许久没有言语。
宋煊恍惚看到方暮舟突然伸出了手,似是接住了什么东西。
天色暗沉,周围黑暗无光,宋煊没有看清,但猜测那应当是一片叶子。
方暮舟静默盯着手心,面上是隐藏不住的落寞与担忧。
“师傅,若您未入轮回,我们可能很快便会见面了。”
方暮舟翻转手掌,那枯黄的叶片便缓缓飘落。
“不过,我二人相见时,您会怪我吗?”方暮舟语速缓慢,更显无助不安。
宋煊稍稍垂眸,却仍能将那人的身影括在目光所及处。
次次皆是这般,只有孤身一人时,方暮舟才会面对着无望黑暗,向那已逝之人,倾诉自己的不安与落寞。
但转过身,便又披上玄设仙尊的皮面,将所有负面感情吞吃入腹,维持着那副温和矜傲的模样。
宋煊无意间见到过方暮舟的不安模样,才知晓,方暮舟这人远比原著中所描写的那个形象生动的多。
他从不是谁的救世主,也非不败天神;情动之时无法压抑、感性之时亦隐藏不住或欣喜、或悲痛的情感。
但正因如此,方暮舟才是活生生的人,宋煊也会被深深吸引。
宋煊的思绪恍然被方暮舟一声隐忍叹息唤回。
随后,方暮舟无奈轻声言语,“别躲着了,出来。”
这话自然是说给宋煊听的,宋煊并不慌乱,只稍显尴尬地挠了挠头,干干笑着走了出来。
“为什么躲在这里?”方暮舟终于转身,面对着宋煊问道,话语中却丝毫没有被撞破窘相的恼怒。
宋煊如实回应,“放心不下师尊。”
“我又非几岁孩提,怎会照顾不好自己?”方暮舟微仰着头,淡淡言说,霜白广袖随风轻动,显得身形更加单薄。
“师尊就是照顾不好自己嘛,”宋煊垂着首,口中默默低喃。
“你说什么?”
宋煊赶忙抬头,佯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摇着头道:“没什么。”
本以为方暮舟会发火,宋煊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便只睁开一只眼试探着看了眼方暮舟。
方暮舟竟挑着一边的眉,温润杏眼透出笑意,饶有兴致地盯着宋煊看。
这与方暮舟日常模样反差太大,宋煊一时便看呆了,同时瞪大了眼。
方暮舟猛然松懈,便掩着嘴轻笑。
眯起的杏眼、轻颤的眼睫都像数只轻飘羽毛,不断挑弄、轻撩着宋煊的心脏,宋煊只觉心中燥热难耐,却无处舒展。
于是,方暮舟正浅浅笑着,肩却被一把环住,顺势一带便摔进一个灼人的胸膛里。
方暮舟微怔时,宋煊突然将脑袋深深埋在方暮舟的肩颈中。
少年熟悉的声音如清风朗月、似柔润涟漪,带着灼热气息轻颤着散在方暮舟肩颈。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纵使溶溶曙月此时也再比不过怀中人,只默默将澄莹月光铺洒在紧紧相拥的二人身上,覆上一层清寒。
……
触及方暮舟的体温,宋煊突然就舍不得了。
自己先是莫名被拉入这个世界中,无端经历了许多,未等他向爱慕之人表明心思,却已经要离开。
他着实不甘心。
宋煊也曾想过,自己身死后,属于原主的灵魂会不会再次回到这个身体中。
于是他问了系统,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宋煊登时便感到庆幸。
他不是圣母,明知自己离开,方暮舟或许会背上如斯、痛不欲生,但就算如此他仍不愿接受,会有一人代替自己陪在方暮舟身边。
“师尊,你……怕吗?”宋煊恍惚回神问道,那声音仿佛不是在和方暮舟对话,而是自言自语。
“怕什么?”方暮舟闷声反问。
……
怕从此二人再无相见之时。
怕在之后冗长的岁月中,方暮舟会渐渐忘却自己。
怕,方暮舟此后得遇良人,儿孙满堂……
……
想到此,宋煊仿佛自嘲般嗤笑一声,却仍强忍满腔爱意,淡淡解释道:“没什么。”
“……嗯,”方暮舟似叹息般应答。
宋煊心中不舍,仍松开了手,躬身作礼,“我,困了,师尊也早些休息。”
方暮舟轻声应答后,便看着宋煊的身影渐行渐远,但自始至终自己甚至没有等来一次回首。
“当然,怕啊。”
待那人已经不见了许久,方暮舟才感到一阵怅然若失,像是什么东西被风吹走、顺水流走,自己却是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
之后几日,就算沐着楚郢山灵气,五峰上的植株也接连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