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略的突然疯魔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料的。
几乎瞬间荏略的灵力突然爆发,虚原谷底传出了怨魂的尖利的嘶声吼叫,仿佛是在回应。
而后,于所有人的注视下,虚原谷底汹涌而出无数怨魂,宛若失控的猛兽群、亦如猫准猎物的饥渴鹰隼,急速袭向人群中。
众门派迅速列阵抵挡。
由众门派宗主协力升起的结界堪堪阻挡了汹涌而来的妖兽与怨魂,巨大结界将众人皆护在其中。
但那怨魂像是得了命令便永不知疲惫,拼力撞向结界,不断发出可怖的碰撞声,片刻,结界便仿佛岌岌可危一般颤抖起来。
“自不量力!”荏略狠声嘶吼道。
听宋煊简单讲述后,方暮舟方才得知适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是宋煊于荏略神识中以呈星弓射出一箭,对荏略产生了不小的伤害,却也将血淋淋的箭伤留在了自己身上。
看着方暮舟紧蹙着眉微垂着眼眸为自己疗伤的模样,宋煊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也下定了决心不将自己在荏略神识中的所见告知于方暮舟知晓。
既然这是个秘密,便让它一直留存下去吧,也免得徒增伤悲了。
“你在荏略神识中见到了师傅?”方暮舟面色阴沉着,许久方才强忍不住般询问。
宋煊如实回应,“没有。”
“……好,”方暮舟微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落寞。
听到荏略的疯言疯语时,方暮舟其实有一瞬是惊喜的。
对于这一战,他其实没有什么把握,必会死伤无数便也罢,他也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但也或许是下意识中还留存着一些对于予湘似的依赖,仿佛只要他师傅在,他们的胜算便能多一分。
但相较荏略,他自然更相信宋煊说的话,但这无异于亲口承认了他师傅的消散。
宋煊敏锐地察觉到方暮舟一瞬的失落,登时心疼无比,思虑片刻便又言道:“不过师祖留下了一句话……”
“什么?”方暮舟猛地抬头,焦急无比的语气中含着惊喜。
“他说,希望他的舟儿永远安康顺遂,不要强求什么,更不要勉强了自己,”宋煊一边极真诚地言语,一边始终注视着方暮舟泛红的眼尾。
听此,方暮舟却在宋煊预料之外地没了声音,只缓缓垂下了脑袋,喘息中多了些颤抖,眸中的伤感仿佛将要溢出,许久没有再言语。
“师尊?”宋煊轻唤了一声。
方暮舟再抬首时,一切负面的情感便几乎尽皆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无事”,便转身离开。
刚才的简单交谈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方暮舟总是能在必要情况下,完美控制自己的情绪。
而那些真正能见到他发泄情绪的人却寥寥无几。
经过方暮舟的简单疗伤,宋煊胸口的伤已然止了血,一面跟随着方暮舟无畏上前,一面又无端想到适才自己尚在荏略的神识中的所见。
刚刚脱离了予湘似留下的记忆,宋煊久久无法平静。
那件事后,或是因为歉意、或是因为心疼,亦或二者皆有,予湘似闲暇时恨不得时刻陪在方暮舟身侧,关注着他的情绪,更是对方暮舟有求必应,尽力完成着他的一切意愿。
予湘似是有些通天命的本领的,上晚死后,他离开醉需山后也给自己算过命。
与荏略一战,将是他的命陨之日。
距今已无甚时日,届时他的宝贝徒弟便又会孤身一人,他当真不舍。
只是荏略入魔是因为自己,那自己此行便是赎罪,应担的责任他必须要认,应有的命运他亦不能退缩。
想必数年后,他徒弟也是能原谅他的吧。
……
“你当真不会撒谎,”方暮舟含着笑意的一句话将宋煊的思绪猛地拉回。
宋煊这才发现,方暮舟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侧,与自己并行着。
听了这话,宋煊稍稍呆怔,一时竟未反应过来,方暮舟此话究竟是何意思。
直到方暮舟说完这句话,身形再次远离,径直朝向荏略之时,宋煊方才恍然大悟。
予湘似从未给自己留过什么话,那话是他编的,但并非是为搪塞、欺瞒,反倒句句皆为肺腑之言,是他对方暮舟的期许。
宋煊仍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点露了马脚,让方暮舟如此迅速的发觉。
不过,方暮舟应当没有生气吧,刚才说话倒还是带着笑的。
宋煊看着那已然染了些灰尘与猩红的霜白身影,面对几乎没有胜算的局面、与强劲无比的对手,却无丝毫退缩,甚至不曾在人前不曾表现出一点惧怕。
但宋煊其实知晓,也只有他知晓,他师尊不可能不怕。
死亡不可怕,但等待死亡的过程无疑是酷刑一般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