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王(2 / 2)

路明非脑海中没来由回想起了某个小魔鬼在他耳边认真的低语,他们的火要点燃整座世界。

绘梨衣看到路明非压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同样神圣而苍白的龙翼在女孩背后舒展开来,她很认真道:“akra不担心会被别人发现吗?”

“绘梨衣一直在试图隐藏自己吧?因为我们生来就是不同的,这也是我们聚集在卡塞尔学院的理由。很多人都说血之哀本质的就是孤独,可有时候我觉得,单纯只是我们还没有遇见对的人罢了,友人、爱人、亲人……什么都好。”

屹立天空的男人伸手向女孩发出了邀请,真诚道,

“绘梨衣有想过这么一天吗?我们可以尽情地在这广阔的天幕之下翱翔,不用在意任何人的视线,也不用想方设法处处隐瞒自己的身份,就只是享受真正的自由。”

那一瞬间女孩的眼中熠熠生辉,仿佛能穿透脚下熙熙攘攘的世俗众生,似乎被其描绘的画面所深深吸引,那是任何人都向往的一幕,可上杉绘梨衣仍然慢慢摇头,认真道:

“理想与现实总是存在着参差,力量决定了我们立身的层面,我们不能只顾自己的自由,因为这往往会剥夺他人的自由,我们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所以注定我们要承受更多,这才是akra真正的想法吧?不然akra又怎么会任由自己困守在一个人的房间呢?”

路明非的笑容愈发浓郁,他微微仰起头,直视那渐渐西沉的日轮。

不久前绘梨衣的自白再度环绕在他耳边。

面前女孩接受的从来不是普通女孩的教育,她从小就被当成蛇岐八家上三家的家主来教育,而蛇岐八家是日本阴影中的皇帝,所以她才会说出不想让无辜的民众受伤,于她而言大多数普通人都算是子民。

这一点与曾经的他们是何其相似。

身为君王,自当庇护座下万民。

但路明非依然一把拉住了绘梨衣的手,龙翼震动,沿着云海向远方飞去,迎着扑面而来的风大声道:

“没事的!这段日子不仅是我们能给予他们的最后自由,也是给予我们自己的大自由!”

狂风吹拂着他们的脸,绘梨衣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似乎什么都明白,又似乎只是单纯地信任着握住她手的男孩,没有反抗,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去往天涯海角。

他们牵着手,苍白色的龙翼于身后鼓动,时而贴着云海的上层飞行,就像站在云海上奔跑,时而穿透云层,望着下方不同时区的城市已经进入深夜,车灯组成的金色河流蜿蜒着,灯光贯穿城市的主干道延绵向深山或者大海……

他们飞过海面,飞过崇山峻岭,飞过黑夜与白昼下的城市,暴露在了无数国家的监察系统,最终他们几乎绕了地球一圈,停落在大洋深处的一根青铜柱上。

青铜柱表面印着繁密的纹路,扎根海底,耸入云海,一如传说中的通天塔。

而在看到这根青铜柱,感受到青铜柱表面烙印的炼金纹路的那一刻起,路明非就知道,弗里西斯那些年里真的准备了很多。

他们收起龙翼,落座在青铜柱顶端的边缘。

周围有很多侦察机围绕着青铜柱环绕、拍照,试图记录下它的全貌,与此同时还有只剩暗金骸骨的巨龙围绕青铜柱环飞,驱赶一切试图接近的侦察机,如看守门户的守卫。

它抬头望向那最高处,残缺不全的精神意识燃就的火种勐地炽盛,它无声嘶吼咆孝,龙翼震散了漫天流云,化作极速冲向王的御前。

路明非伸出手,轻轻抚摸巨龙头颅,“格里乌斯,好久不见了。”

巨龙眼中的灵魂火种跳跃着,似乎有虚幻的泪水滚落,它缓缓开阖嘴巴,有什么话要说,可它早已失去了完整表达语句的能力。

“我猜得到你要说什么,没事的。”路明非轻笑着拍拍它,“这是我的爱人,也是我未来的妻子,认识一下吧。”

巨龙慢慢转动头颅,鼻翕微动,似乎要记住女人的气息。

它小心而轻柔地用头颅蹭着路明非,像小狗一样愚笨地表达着属于它的卷恋与依赖,它发不出声了,如果它还能出声,那么此刻必然是与其庞大身躯截然不符的低声叮咛。

可这就是真实,在至高无上的高天之君面前,所有龙族都只能算是个孩子。

那些年里,他们骄傲而欣喜地展现、吐露着对陛下的崇敬与忠诚,满足于自己终于长大到能够照顾陛下的地步了,而偏偏王座上的男人听之任之,所以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真正被照顾的,始终是王座下的臣民。

无形的领域蔓延开去,以脚下青铜柱为中心延伸而去,将领域内的一切不速之客尽数驱逐,余下的只有重逢的喜悦。

巨龙慢慢趴窝在两人身后,蜷缩着身子,阖上眼眸久久沉眠,就像玩累了后趴在兄长身边熟睡的孩子。

路明非先前所在的城市暮色降临,而此间却是远处破晓的晨光刚刚升起。

他也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身边的女孩伸手将他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独自坐在青铜柱上眺望海面上的日出。

而进入梦乡的路明非,再一次踩在了哗哗的小河当中,他沿着河水逆流而上,跋涉前进,来到了河道的尽头,再次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青铜门。

阳光依旧扑面而来,风铃声的尽头,有人立身于王座前,仰头望向穹顶的。

路明非缓步走近殿堂,来到神的御座前,与男人比肩而立。

脚下的神殿在这一刻片片崩塌瓦解,露出后方黑色的虚无。

当神殿尽数塌陷,他们并肩行走在黑暗的空间,耳边的风铃声再也不见,只有黑暗中的脚步声。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就只是向着未知的深处走去,一直到前方出现一点微光。

他们向着远处的微光行去,那光芒愈来愈炽盛明亮,走至近处才发现那是一道门户。

驻足在门户前,身边的男人忽然道:“你猜到了吗?”

路明非低笑道:“我曾经以为我会成为卫宫士郎,没想到我们是吉尔加美什。”

男人无声而笑。

正如某个女人始终无法理解的——

为什么身为至上的君主,却要牺牲自己的大自由,宁愿自囚神殿,也要成全坐下万民的小自由?

理由其实自始至终都简单而纯粹——

王来背负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