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意思,他说他就是在倒数,一秒一秒地数自己,数完了,他就挂了,就这个意思。”老唐说,“回来的路上,我和小树讨论过这个问题,小树有句话,我觉得说的很对。”
“小树说什么了?”
“小树说,阿强是从理想主义到极端主义然后到虚无主义,这样一路走来的,这一路,就像是同一条河流,中间其实是没有明确的界限的,你顺着水漂,就漂到这里,漂到数自己的状态。”老唐说。
老唐这话,盛春成听明白了,就像是他从小熟悉的老家山下的那一汪水,从黄山出来,叫新安江,到了他们家下面,叫千岛湖,出了新安江水电站往下,还是新安江,接着到桐庐、富阳,就叫富春江,过了富阳,就叫钱塘江。
江是同一条江,只是叫法不同而已,你也很难分辨,新安江究竟是到了哪个点,开始叫富春江,就像老唐说的理想主义极端主义和虚无主义,你也很难分清它们的临界点。
盛春成只是心里有些隐隐地疼,他还能想起那个在画室里,光着身子,像一只斗鸡一样激情澎湃地画着画的阿强。从那个阿强,到数着自己的阿强,盛春成似乎知道是因为什么,又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艺术家们的事。
“他现在好吗?”盛春成问。
“很难说好或者不好。”
老唐沉默了一会,继续说
“在我们看来,他好像是已经废了。但他自己觉得,就这样,心里很平静,每天数着自己,还很自恋。又没有人强迫他的,他要是觉得现在的状态不好,想改变,随时可以下山,对吧?现在还没有下,那是他自己觉得,没有下山的必要,所以很难说。”
公交车沿着之江路往前开,车窗外就是钱塘江,盛春成顺着这条江往上看,可以看到钱塘江大桥,二桥、三桥和四桥,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郭爽消失的江对岸。
扭头再往下看,看不到,但他知道那里有一个三江口,是钱塘江、富春江和浦阳江交汇的地方,沿着浦阳江进去,江边有一座古堡形状的房子,有一座院子,院子里有一个石砌的游泳池,把浦阳江的水引了进去。
某个晚上,阿强赤条条地在水里游着,自由自在,就像是一条鱼,他抬头看着头顶的星空时,星星又大又亮。
他不知道,与此同时,在他身后那个古堡形状的房子里,也有两个白花花的身体,在地板上交媾,就像是挣扎在滩涂上的两条鱼。
这一个夜晚再深下去,火光熊熊,把那个古堡一样的房子吞噬,盛春成看不到,但他能想象得到,火光一定映红了浦阳江面。
盛春成叹了口气。
公交车这个时候,已经从钱塘江大桥的桥底下穿过,往左转,拐上了虎跑路,钱塘江在公交车的右边消失了。
盛春成在龙翔桥站下了车,骑着车回去店里,他走进去的时候,看到大厅的沙发上,一个人站了起来,盛春成惊奇地叫道
“小马,怎么是你?”
小马笑着说“我进城办点事情,顺便到你这里来看看,他们说你出去了,马上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盛春成心里明白,小马在这里等自己,肯定是有话和自己说,而且和郑教授有关。
盛春成说“欢迎,欢迎,可惜地方太小,连个办公室都没有,我们去隔壁茶馆坐坐好不好?”
小马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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