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现了妄想症状,无论看谁都觉得对方偷了自己的孩子,更何况是弄丢孩子的田媛。
而田媛自从小承欢丢失之后,再也没有去律所上过班,曾经那么要强的人,好像变成了一个废人,整天浑浑噩噩,她不闹也不失控,就是整天坐在椅子上。
她看着小承欢常常坐的那张毯子,好像还能看到昨天小承欢坐在上面咬手指流口水,一直咿咿呀呀,曾经是她那么反感的举动,这一刻,她却恨不得用余生的寿命去交换,只希望闭上眼再睁开的下一刻,看见小承欢依旧坐在上面。
愧疚,害怕,不安,钉进了她的灵魂里,以至于每次提到承欢两个字,她就浑身发抖,心跳加速,好像回到了早已拆除的长宁站,她站在车站里打电话,和那头的人言笑晏晏,而她的小承欢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然松开了发带,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以前嫌弃过那么多遍的孩子,这一刻,无论要她付出什么代价去换她都愿意。
要是小承欢回来,她再也不嫌弃,再也不凶她了。
她就辞职在家看着小承欢,再也不让小承欢离开她视线半步。
可是说这一切都晚了。
因为她的要强,把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小承欢弄丢了。
—
同一时间里。
李月娟对于右春生为了个傻子而不愿意回家的行为火冒三丈,打电话逼着右春生回家。
而回家没两天,偏偏遇上了地震,老房子塌下来,右春生拼命地扒拉,也只能扒拉出年纪大了往外跑了不少的小承欢,而年纪太小的那个小女孩却因为完全没自保能力,压死在了废墟里。
满城飘雪,那一年是泡沫经济的一年,也是大雪纷飞的灾年,整个城市似乎都在经历劫难。
李月娟崩溃了,一天天在家就是拼命地咒骂右春生怎么不去死,逼着右春生把小承欢送去福利院。
右春生不舍得让这个孩子去受苦,小心翼翼道:「走之前,孩子怎么也得有个名字吧?」
他想给这孩子上个户口。
李月娟见他还想养,歇斯底里地吼,清楚右春生哪怕是离婚都想养这个孩子,右春生只能低下头不说话。
但最后李月娟还是让步了,第二天给了右春生一个名字,算是挽回。
繁霜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秋叶丹。
右春生问起,在文化馆工作的李月娟信手拈来,说是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他不知道李月娟的居心,听了李月娟的解释,只觉得这个赞誉很恰如其分,囡囡和诗里一样,就是个让人难以忘怀的漂亮孩子。
那之后,李月娟却常坐在门口,念念有词:「我怎么就嫁给了你,我上了大学你连大学都考不上,你是个智障儿,连哪个女儿应该要救都分不清。」
准确地说,小繁霜不是右春生救出来的,是小繁霜福大命大,自己跑出来,只被塑料顶棚砸到了。
而被李月娟放在屋子里的那个襁褓婴儿,想也知道,他们又不在家,孩子没有自保能力,怎么可能活下来。
那场地震并不大,只是他们的房子太老了,竟然塌了,整个城市只塌了六座屋子,他们是其中一座。
右春生放下摊子从街上跑回来,挖出那孩子的时候,那孩子都凉透了,而李月娟自己出去玩牌,和牌友躲在一起,回来知道房子竟然在这样小的地震中塌了,后知后觉地崩溃大哭。
那之后,李月娟的精神好像有些不正常了,总说右春生是为了救捡来的孩子而害死了她的孩子。右春生怎么解释她都听不进去。
李月娟到底是他的青梅竹马,为了照顾李月娟的情绪,更怕李月娟会因为愤恨对小繁霜做什么,右春生不得已暂时把小繁霜送到了一个亲戚家,还给了不少钱。
他每次路过都要去看看小繁霜,每次他去的时候,亲戚看起来都对小繁霜很好。
而且小繁霜一直乖乖的,呆呆的,不会闹,他一直相信这样的小繁霜就算不讨人喜欢,也一定不会惹人讨厌。
直到有一次撞见亲戚在让小繁霜罚站,一手拿着衣架,一手拿着右春生托人送来的奶片兜子,嘴里还嚼着一片:「不准和你爸爸说,听到没有?」
小繁霜被吓得哆嗦,脸色发青,看都不敢看那个亲戚,不知道被教训过多少遍。
而奶片是那个时候年代不算便宜的零食。
右春生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他拍开篱笆的门,直接把小繁霜抱起来,亲戚被吓了一大跳。
右春生一拳就砸在那个亲戚头上,那个亲戚眼冒金星,拎着衣架的手都打飘。
可右春生抱住小繁霜转过身的时候,却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
小繁霜吓得呆呆的,好像都已经不认识他。
右春生紧紧抱住了吓坏的她,泪盈于睫:「别怕,别怕,我们再也不来了。」
小繁霜忽然抖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那之后,右春生干脆带着小繁霜在外面租了个小房子住,白天带着小繁霜走街串巷卖衣服,晚上回来教小繁霜学写字。
小繁霜说话越来越流利,不再只能说词,可以说很长的句子了,连右春生认识的朋友都说真是一个奇迹,本来还以为是个傻子。
只不过因为天生发育迟缓,小繁霜虽然完全学会了说话,但还是有一些迟钝。
那年,长达两年的经济危机终于过去了,小买卖如雨后春笋般又冒出来,右春生无疑是第一批靠街头买卖赚到了钱的人。
他买了个店面卖自己做的衣服,因为工艺和设计不廉价,还可以定制,从一条街的廉价快消品牌里脱颖而出,生意极好。
小繁霜吃的零食也从街边的奶片玉米棒变成了高级售货店里的外国糖果。
同时,右胜庭也终于强作精神振作起来,创办了念欢科技,初衷是只为了能让每一个人都能看见小承欢的照片,从茫茫大海里捞针。
那些年,风雨无阻的,是爸爸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