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个靠水力而运作的井台?”马洛咬着水笔笔帽,走到勿忘我身旁,指着两道围起来的麻袋堆,道:“我觉得这里过去应该有过一个大型阀门,顺时钟去推,就能起吊沉重物件。而这附近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也表明它曾处在池子中心。参照架高的台阶以及地势天然走高,会是个重要枢纽。”
她朝天指了指,让瘦子去问老天,烦躁地掏出烟,可惜盒子空了。勿忘我将它揉成纸团,一脚踢得老远,然后眨着深黛闪亮眼睛走来。我慌忙举起安贡灰护在前胸,只要她敢靠近,再揪我马尾,我便毫不犹豫立即刺死她。
“你怎么那么小心眼?才挨这么一点打就怀恨上了,换做你是我,连一天都活不下去。”她丝毫无惧一把夺过破叉子,揣回自己腰间。随后在我身旁站定,团着手看忙碌的瘦子,叹道:“还要十年,我恐怕活不了这么久。”
“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自杀?我一刻都不愿与你待着,我要回到自己朋友身边,如果办不到,还不如痛快地被你杀掉。”望着这个生命力顽强的疯子,我本能地往后退几步,哭泣道:“我要回家,我宁愿回到安道尔老鼠洞天天被人糟蹋,也好过与你同行。”
“家?你哪来的家?”她似笑非笑地扫了我一眼,道:“你原本就在四处漂泊,从来没有归宿,才沦为铁布利希畜生公羊们的走狗。被灌输一套拖家带口的谎言,真要有家,我就陪你往夏洛特走一趟,看看你所谓的chris究竟是怎样的人。”
“你怎会知道?这不干chris的事。”闻讯我心头一凛?这些我从不曾提过,只在呢喃中说过她身子很软,和chris一样。眼下这种貌似无聊的调侃,分明就是在威胁。
“你昏迷时自己说的,让你瘦猴朋友自己先忙着,咱们往那头走走。”她似乎又捏到了我的软肋,指着远处那座石龛铁棺,道:“我现在心乱如麻,什么头绪都理不出。我知道不论是开破船的还是‘蝴蝶会’成员,都曾在这里做过些阴暗勾当,但这之间就是串不起来。在圣维塔莱冲进来之前,我们要先弄懂它是什么。所以,你就算为求自己活命,也得出份力。跟我说说,chris是怎样的人?她漂亮吗?”
“chris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我的记忆越来越淡,快要记不起她的面容。这短短几天,就像过了好几年,过去的一切,都离我越来越远。”我跟随她的脚步往另一头走去。她曾站在麻布袋前说自己需要独处,这之后便不知跑哪去了,此刻,她正拽着我往那头走。
“你真的认为我是疯子?反正只要是人类,每一个或多或少有些不正常,我丝毫不介意你那么叫我,这反而让我很轻松。”她将脸凑近我脖根,使劲嗅了嗅,问:“这香水是哪买的?好怪的气味,你的chris也是这股香味吗?我觉得你才是最不正常的一个,人活在世上,会有许多负累,为朋友、为家人还有自己的挚爱。你想将它们全部握在手里,,哪怕是个圣人,也无法做到平衡。你可能真心爱着每个人,又怎能知道他们内心所想?生活里想要看透人心,你那双怪眼根本无处发力。我也像你一样年轻过,走过你所走的每一步,但得到的全是背叛,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香水是我那个小男友自己做的,没处买去。既然你喜爱,那送你好了。”我打怀里掏出仅剩的半瓶,提到她手里,道:“我也知道自己很天真,但我就想保持原状,你已老去,自然看不到希望之光,又身处如此凶险的暗世界漩涡中,怎能体会?”
“生活本就是个无情?whore?,她天天给你煽脸,总是让你感受到一点希望,之后立刻夺走全部。生活就像始终飘在前方的舞女,她肆意曼舞,勾引你不顾一切去追求她。结果跑到跟前,她便给你最冷酷的回绝。账单、缴税日、银行房屋收债、各项杂费、小孩吵闹以及邻居送你乔迁之礼转身就在背后说你怪话,生活就是间大精神病院,将每个人彻底逼疯。”
“你老实告诉我,究竟有没有囚禁那三只耳朵的人?”我最烦的就是那些很现实的人天天抱怨生活,一转念便想起对剃刀的承诺,问:“此刻四周没人,你不妨对我说些真话,假若真是你干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当初放过公羊不杀是何原因?”
“这蠢货他自己弥乱了,那是某个荒芜的废镇里,我究竟去那里干嘛?老实说已记不清,不过我由头至尾就没打算杀他,是他挡道才给他留下记号。你知道我心肠很软,只要听人求饶就会罢手。”她嘴角上翘,露出一丝难以揣摩的怪笑,道:“至于那个被囚禁的人,我在其他地方见过。而囚禁并喂他猪食的人,也是个弥利耶。”
“你认识这个弥利耶吗?”我大吃一惊,道:“也就是说,确是别人干的?”
“我也想捆个公羊天天折磨,可我哪来这种隐秘的房舍?还是荒郊野外的那种?那个弥利耶我当然认识,但不会告诉你名字。死了心吧,我们之间是不能出卖对方的。既然你觉得对他人的承诺如此重要,我想看看这场戏将会怎么发展。不妨告诉你好了,那个弥利耶以及地窖,就在美国。”她走在身后,口吻十分轻松,就像在说待宰的牲畜,全然不当那是个人。我不耐烦地打断她,正打算缩小范围追问,忽然眼前一花,十多米外的水里,有条绿色人影飞驰而过,绕到了池潭那端的瀑布去了。
而这条熟悉的身影,正是勿忘我姐妹的轮廓,此前我见过一次,当时我还在想她停在那里做什么,结果大呼小叫就打背后传来。马洛应该也记得,他正是听了我喊叫才抽身回去找她过来的。而此刻的弥利耶,就像前一次,动作快到离谱,根本看不清身影。
我急忙扭头去找,结果却见到她正跟在身后,继续在形容那个可怜人,深黛闪亮眼睛里满是快感。见我正惊诧地看她,便也停下脚步。
“这可太奇怪了,我明明见你出现在前方,飞窜跑入了石壁那头,难道你有孪生姐妹?或是我自己眼花了?”我推开上前的她,叫道:“如果你将视力还我,我会知道得更多1
“我哪有什么孪生姐妹,是你疲劳过度眼花了。好了,陪你说这些废话很伤神。抚慰你那颗破碎的心,交给你小男友来处理好了。至于视力?想都别想,除非你按我要求将所有痕迹都找寻完整。”她顺手拧住我细长脖颈,继续走了十多步,停在一片黝黑的泥地前,道:“看那些山石,上面满是一滩滩的血污痕迹,就与麻袋包那里一样。可我寻遍四周,甚至翻起底下烂泥,什么都没找到。你如果不想被圣维塔莱杀了祭旗,就赶紧给我想办法,咱们必须得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我所说的筹码1
“这种事我之前已多次说明,根本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这不像你随手按下开关那样容易。你在那头,难道就没查出尸骨的底细?”我一听顿时急了,她之所以觉得我还有用,心急火燎为我做人工呼吸,便是为了这个。
“那里的尸骸,身着我们一样的橙黄工作装,但里面穿着黑西服,所以不难判断,那就是八年前走进这里的人。可因为什么才被炸得那么碎?我想不明白。就算是云诺虫坑道里的炸弹,也无法将人体撕扯成那副模样。”她玩弄着手中的香水瓶,为自己抹了一些在脖根,道:“而门外的那些人一旦冲进来,也必然想要弄清这部分原委。眼下很显然,又被设下了一道影响范围更大的迷障。你的朋友不属于暗世界或世界之子,将作为放出去的猎狗给他们探路。死完一个放一下,最后将轮到我俩。所以啊,若是你不想大家被炸得四分五裂,就得釐清所有,时间还剩下二十分钟。”
“你不是说圣维塔莱是维持次序的暗世界警察吗?他们能干出这么残忍的事?”
“比这残忍一千倍的事他们也干得出,好了,你这个蠢到家的乡下妞,别幻想能感化他们,他们根本不吃你这小骚狐狸那套,见你那么漂亮,没准头一个便用你去试1
被她这么一说,我不用招呼便走上前,将全部绿线投射出去,绞尽脑汁想对策。如果在砍头和被炸得四分五裂中挑选,我宁可被斩首,也不愿像那些人四分五裂!
眼前这处角落,是片平坦的低地,和其他各处没有不同,只是距离石龛近了许多。我绕到泥地后侧,打算跑远些看个究竟,并竭力回想在双重嚎灵杀阵时,自己是怎么办到的。回忆过来好像什么都没做,它自然而然就出现在眼前。也就这么一看,我探寻到一些踪迹,虽然不是隐藏的线索,但那是勿忘我姐妹遗漏的细节。当然,哪怕她摘取我的视线,也洞悉不了!
这个踪迹,便是以熔岩石灰柱为圆心的辽阔淤泥滩底下,倒插着无计其数细长型的尸骸,它们笔直僵硬,上半身呈四十五度角斜插进厚积肥土里,活像被人设计过,规整有序,盘绕着石龛铁棺围成花瓣外型,至于那是什么花,恐怕需要一台大吊车,爬到高空才能分辨清楚。总而言之就一句话,这座熔柱是被人精心炮制出来,而绝非天造!
“很多死人?倒插在淤泥滩底?大概多少具?”勿忘我眉头紧锁,对我一摆手,自己跑到边上石壁前跃跃欲试,却爬了没两下,便直愣愣跌了下来。跟着又去试其他山石,也同样爬到半途摔将下来。她拍打一身灰,对我摊摊手,说:“这整片地方都被诅咒了。”
恰在此时,马洛打那头缓缓走来,他显得十分兴奋,完全不懂圣维塔莱和世界之子一旦闯入后,自己有可能被活祭,脸上带着学者找到答案的喜悦,正开怀得大叫:“我是对的,那里确实有过一个巨大的推阀,但被人移走了。脚下的烂泥又稠又厚,而且掺杂着许多碎玻璃渣,才刨没几下手就破了!两位女士,如果不嫌麻烦的话,随我一起过去看看?我能感觉到,底下有着更大的空间,那也是个圆形物件。”
“不,不必了”勿忘我的眼神越发黯然,她掏出那面珠帘给自己戴上,指着石龛方向,说:“我还需要做最后一组测试,全部都过去淤泥滩,记住,绝对不要扑进水里,离得越远越好。我们三人各往一个方向走,将脚下步数记录下来,希望别是我想的那样。”
一分钟后,我、马洛与她分别站在滩前三个点,之间距离平均分布。虽不知这是干嘛,但冲着勿忘我从未有过的严峻,显然在干一件重要的事,她甚至连羞辱我都懒得骂了。就这样,马洛往最初歇脚的石壁走,她往淤泥滩背后走,而我挑跑进这里的山缝走。
听完她的吩咐我提出自己看法,这种测地距根本难以精确,因为每人的腿长短不一。三人中我的腿最细也最长,而马洛的最短,但勿忘我姐妹认为无妨,说就按正常步伐计算,保持跨步七十厘米左右即可。就这样,随着她一声口哨,我朝前缓缓走去,大概前行了半分钟,进入了山缝的峡道之间。
我早已倦得不行,便闭上眼在心头暗数,到现在为止走了二百多米,前方即将到头,基本辩出,实足长度是三百五十步。其实我根本不必睁眼,绿线依旧浮在前方,飘忽不定,全都在山道石根打了折。我见自己这条线基本测完,正待回头报数,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怪力扑倒在地!我正欲高声尖叫,嘴巴被一双大手捂得严严实实。
“嘘,不要出声,”这条黑影无奈地苦笑几声,道:“我无法照你说的做,被獍行拿下只有死路一条,我不能坐视你死在那万恶的贼婆娘手里,小姐。”
“稻草?你,你竟然还活着?我还以为你被炸死了。”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又悲又喜,立即环抱住他粗壮的脖子,求他别再离开,只因我一心想要逃离恶魔。
“我见你哭了,也见你痛揍了那贼娘们。你一点也不娇弱,是我想错了。”他伸手替我抹去泪痕,更咽道:“从未有人为我流过血与泪!我不管你是男是女,我只知自己深爱你。只可惜我伤得不轻,腿可能也断了,但这并不妨碍我干掉那只床榻上的跳蚤1
“小贱人,你计个步数跑哪去了?”远远传来勿忘我的吼叫,她似乎打算追过来。
“全程是三百五十步。”我见稻草男孩伤得很重,便让其先藏身暗处,对着远处叫道。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幻梦1远处的勿忘我大叫一声,她指着石龛,杀猪般嚎叫道:“蝴蝶魇,这是蝴蝶魇,别说世界之子,哪怕圣维塔莱也同样破不了!这种不存在的东西,为何会出现于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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