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她头一次跑来红茶包,我正起床不久。见面后我便烧了个懒人套餐蛋包饭给她,对此我并不抱多大希望,因为我自己也很难下咽。没料到她竟全都吃了,并且还说比她更懂煮菜。那天,我和她坐在窗台上相互依偎直到傍晚,最后目送她消失在街角茫茫人群中。
说起来,我们的相识全仰仗michael,他比我更早认识chris及她的女伴。
“这些我知道,你吸引我的,是一种单纯和浪漫,与其他人不同,特别与你那个michael大哥截然不同。你是否记得,他是怎么介绍我们认识的?”chris向我要了支烟,点燃后抽了几口,问:“这难道不恶毒吗?”
我仍记得,在生日会上,michael当时对我们耳语说,这伙女孩都是伴游女郎(bitchgirl),有钱就可以上。我所谓纯洁的爱之初体验,竟然是这样过来的。
生日会过后一天,大家又跨海去了纽西兰的奥克兰迷神湾。我与chris亲手在一颗棕榈树埋下时光胶囊,并相约在五年后一起到此挖出来看看,都藏了什么。
“其实,其实那天我到红茶包,是来要钱的。”chris羞红了脸,叹道:“林和徐都给了布卡她们钱,所以我过来找你。但是你太坏了,你一顿饭就把我打发了。”
“这……”我将心头滔滔不绝的情话憋到嗓子眼,不仅又吞了回去,道:“所以我说你是好女孩,比布卡她们诚实又漂亮,事实也证明,一直以来我就是亏欠你的。”
“你不了解michael,你总乐意将人性往好处想,可结果呢?你的大哥人间蒸发,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此被动,都拜他所赐。所以,这就是我两年后,选择跨越重洋来找你的原因。总觉得如果不看顾着你,你就很容易受伤。”chris指了指自己,笑了:“我也是从那时起,开始写日记的。”
“好了,说说你的结论吧,剧场的那个土老冒还总说我们年纪太小啥都不懂。”我撑了个懒腰,望定她,道:“你会不会嫁我?会不会让自己的手指上多一只戒指?”
“我不知道,我不认为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是谈婚论嫁的时机。虽然这很刺激,但我们漂泊不定,连下一周在哪都无法预料,你又是在逃身份,而我……”不料,chris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顿时让我心凉了半截。这之后,由她嘴里吐出的字更让人心灰到极点,她是这么说的。
“而且,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爱,我觉得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你我之间的牵绊,是我担心你不会照顾自己而焦虑,能在你身边也许心绪会安稳下来。虽然,你也会偶尔给人一些惊喜,但那感觉,并不存在。”
那一天,我不记得她们娘俩是何时走的,只记得我独自一人坐在河边直到天色完全暗沉下来。当天边最后一丝晚霞消失,我仍失落地望着水面,紧紧捏着那本橘色簿子。
唯一如夕阳般给人一些绚丽的是,chris见我极度沉闷,将饮料拉环套在自己手指上,说暂时就先送她这个,等往后从容了再考虑其他。
我正处在一个胡思乱想的年龄阶段,当时的我,不论思维还是行事,都比起她幼稚太多。然而令我所没想到的是,多年后,我和她颠倒过来,像今天这一幕,又发生了好几次。为什么我会记得那么清晰?就是这种满怀兴奋眺望夕阳但很快就被其背后铺天盖地的黑幕所掩盖,复杂又不堪的心情。
至于何故这么说?因为在那天之后不久,我独自躲懒爬进小剧场夹缝空间里小憩,被底下淅淅嗦嗦的怪音惊醒。顺着破缝打量,瞧见有两个陌生人站在引道前的地毯上,正背着手盲目地打量着舞台。他们站了半天,也不像是来谈事的,并且两人均獐头鼠目,行迹猥琐,带着阳光充沛地带的黝黑肤色。反正他们不像纳什维尔本地人,都白白净净营养充足。
我疑心重,但还没重到随便瞥见一个陌生人就惊异失措,最后让我感到恐慌的是,几分钟后,这两人一声不吭离开了视线,上了一辆牙黄色的小车。这辆车车头吊着一颗银色骰子,当车辆拐弯开出去,正巧一道反光照在我脸上,几乎睁不开眼。我急急钻出豁口,下到窗前窥视,发现他们来到剧场外的空地,正举着个相机在拍照,聚焦点就是停着我白色福特的那排破车。
两个莫名其妙的黑皮家伙,跑来这个脏乱差的剧场,拿相机拍车辆,这肯定不是什么观光客,没人品味那么差会挑选这里。如果他们并不是无端出现在此,那么他们所寻找的,只会是一个目标,那就是,
我。
在纳什维尔,我已待了太久,我从未在某个市镇有住着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尽管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依然汗流浃背。不论他们是谁,总之来者不善。
他们并没向坐在不远处车里的“一分钟人”多打听,只是一言不发地四下走走后便迅速离开。我窝在整理清洁工具的小屋足足抽了两支烟,这才平静下来,预备急速离开。当打开门时,迎面撞见anold老汉,他误以为我整个上午都在偷懒,正预备发作,我举了举手机望定他,顺溜地撒起谎来:“我一个朋友遇车祸了。”
“humm,又一个朋友,你的朋友真多,每个地方都是。”他阴沉着脸,点起巨硕的雪茄,等待解释。
“你能不能先将薪水预支给我,我急等着用。”见他不打算走开,我便向他提起钱来。anold是个嗜财如命的吝惜鬼,除了帮他做事出手大方,平时连午餐贴补都不给。通常一提钱他立即转身走人,拿屁股对着你哀叹他怎么怎么不容易,无能为力。不是他没有善心,而是我们这帮臭小子总是预支拿到手便花销在买醉和老虎机上。
“你朋友在哪家医院?”岂料,今天的他一反常态,特别像我远在天边的老妈,似乎想刻意揭穿把戏,还乐呵呵补充了一句,说:“我开车送你过去。”
“这就不必了吧,我自己也开车,另外路也不远。”虽然我不住暗暗咒骂他,但老汉已然大踏步朝着停车场而去,我憋一脑门子汗主意全无,只得极不情愿地坐上他的车,思量着该怎么编织更多的谎言糊弄过去。
可是,等到车子在路面上发动起来,他也没问我具体地点在哪,而是绕着小剧场外围马路转圈。
“这是给你的,”老汉打怀中掏出个信封提过来,使劲将烟蒂掐灭,朝窗外吐了口痰,道:“我不方便多说,你拿着钱,回家去吧。”
“这……”我一时无语。
“你自己也看得出来,剧场现在生意惨淡。老实说,我可能下个月就雇不起你俩了。既然大家迟早要say goodbye,不如现在就了断得好,翻脸就翻脸。”他目光直视前方,抓耳挠腮道:“shit,现在还不到夏天,怎么那么多蚊子。”
“可是这,也太突然了吧?”我望着信封,问:“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流言?”
“流言?你管这个叫流言?真是无知无畏。虽然我是猜的,但细细一想着实让我惊出一身冷汗。”老汉开始加速,车朝着小剧场大门方向驰去。他透过观后镜望着我,说:“今天就离开这里,能走多远走多远!我原本还打算向你验证清楚,但你满身臭汗语无伦次,已经不需要了。你就像我说的,人生糟透了,还不自知,还自我感觉良好,这狗娘养的。”
然后他在附近的一家药房前停下,将车开到两辆货卡中央,指示我快速穿过店子后门离去,如果风险太大就直接回家,我的破车他会让米伦给开到高架桥下引口前。
回去的一路,我头昏眼花,果然不出我所料,一直想要忘却的噩梦又来临了,或许在我躲藏时anold也留意到了这两个陌生人,外加他有时会和alex喝酒,多数是打他嘴里听闻到我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想着,我拆开信袋,里头码着一沓钱,数目远不是双周薪,而是三个月的预支……
“这老东西,或许连我顺走他烟缸可能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我欲哭无泪,长久以来,我深以为anold就是那种土气十足的市侩,他只考虑自己从不为他人打算。
但很显然,出身地aucktown,唯一的路牌野尼姑路的乡下人anold老汉,他是个好人,不,他一直以来就是个好人。
仅仅是将善意,深埋心底。
终于到了该对这个城市道别的时刻了,纳什维尔我可能在今后的岁月里逐渐忘却其面貌,但anold和坎伯兰水面那轮夕阳,将永存心底。
而我踏进屋子时,chris正抱着孩子在午睡,这表明,那两个黑皮家伙,还未获悉我的栖息地点。我将人推醒后,开始简单地整理行囊,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十分钟内打包完毕,立即拔腿逃窜。
而正在我们手忙脚乱相互埋怨时,忽然发现背后一亮,屋尾的门,悄无声息地被人拧开了,门外的阳光直射进来,正巧打在cathrine的脸上。
屋子尾端的门前装着防盗警报,被人拧开会发出蜂鸣声,绝不会什么声响都没有。我暗暗叫苦,慌忙将她们往墙角一推,chris也吓得嘴唇发白说不出话来,她的表情趋于绝望,和我一样,觉得是末日来临。
我蹲下身子,就近抓起两把扳手,打算作困兽斗。怨只怨我,在这里住了太久,久到我几乎麻痹了生存之道,忘却了自己野狗般的处境,而将拖累她们也一起遭到不测。最低限度,她们必须逃离,是我惹的祸我得自己承担。此时,我已做好了明天上报,一名越境逃亡无业者,被人杀死在居所里的准备。
一管黑呦呦的枪管,从厨房背后的冰箱前探了出来,对方很明显地,发现我已察觉,也在相应作出调整。或许他们不仅仅是两个人,还有更多,正打算前后包抄,再不容我在眼皮下窜走。
时间如凝固了一般,巨大的危险,正在铺天盖地朝着我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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