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1:thegreatestlove(无上至爱)
从范斯眼中所折射出的迷离目光,让我已经预感到,这必然是非比寻常之事,甚至是远远超出我们所能想象的一切怪诞之事。然而,两头妖物近在咫尺,显然并不是开倾听讨论大会的时机。
一番死斗之下,我等三人皆浑身带伤,双眼发黑。虽然头顶破开的圆窟仍在不断撑开,无尽的脏水倾盆而下,这破窑恶臭的空气挟裹着浓烟血雾正一点点被抽空。但所有人都已是接近极限,体力所剩无几。
尤其是范斯倒地傻了之后,我与alex一下子急了,连抡带砍,拳打脚踢。这种使足全力的高强度运动,让我们仅剩的最后一点体力迅速被抽空。当我望见侧后那只碎骨骷髅大有即将爬起身的趋势,气血攻心,只感到胸膛下两肺全被淤血填满,伴随一声哀嚎,轰然倒下,再也直不起身来。
而alex毕竟在修电路上闸期间还有过少许积攒,仍在一味死砸满地滚爬的半神,并时刻戒备着背后的碎骨骷髅。边上的范斯除了呆坐着看,缩成一团竟纹丝不动,好像被震破了胆。我见局面已无法继续控制,想喊却喊不出,一张嘴就是几口稠血喷出,只得使出最后一丝气力,拽住alex的腿脖子,将人拉过一旁。
众人为碎骨骷髅打援手已经仁至义尽,此番该换它俩继续对决,咱们还有正事要办,第一件要做的,便是将门洞前一人一狗带到安全之所才是。
碎骨骷髅仰天长啸一声,高高跃起,一头扎进污血石渣间的皮囊之中,两下一接触,迅即滚成一团,由这头翻到另一侧障碍石墩前,撕咬起来!
只要不碰厌头罗金匣,碎骨骷髅便是零威胁,它似乎同其他妖物有着极大不同,并特别仇恨这前副座仓两头嚎灵,究竟它是何物?是否会在干翻半神后将矛头再次转移到我们身上?目前还很不好说。
我趁机朝alex努努嘴,口不能言,但眼神总是通行法则。他沉默地点点头,起身往门洞方向窜去。当他越过范斯身旁,谁能料想,这个死胖子如同满血复活般一般跳起拖住了他腿根,嘴子连连大呼:
“不能进去,不能进去,我就是死在了那里啊1
“老范,你瞎说什么哪?你不正好端端地坐着吗?”起初alex还不以为然地讽刺了他几句,但连连蹬腿却被他抱得越发紧,不由也开始恼了,便大声嚷嚷:“你别像条癞皮狗死缠烂打,有这劲道找半神练去,你总阻着我干嘛?到底是你重要还是女孩和狗重要?”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立即引起对头两只妖物的注意。我恨得不停捶地,都跟你说了,咱们什么都不能说,半神根本不是污鬼而是人,一种妖化后的人,大家所说的一切它都能听懂。而至于碎骨骷髅能否懂?这个咱们暂且不知,但当看见半神开始往门洞前鼠窜,它也一起追了过来,两只老妖开始在我们几米之外继续扭打。只听得锐音频频响起,顿时就将附近一带的水泥汀混凝土墙破出无极其数的刀痕!
眼见老妖们朝着大伙扑打而来,此刻若还是停在原地,就像将三只仓鼠丢进高速疯转的电扇里,必将血肉横飞一命呜呼。我暗暗叫苦,正欲撑起身子将范斯踹开,这时胖子忽然将alex往腋下一夹,拧住我后脖衣领,几个懒驴打滚翻将出去,将我们仨一块摔在破车堆后,连声喘着粗气。
“还记得小老弟阴笑说怪话时,问我怎么忽然会出现在这里?”范斯不等站稳,把我俩扶起身来,道:“我不是被说得有些恍惚起来,好像还真的就是那么回事。现在,我全记起来了,我确实在被篡改的记忆里,没有随你们一路!而是死在了那片黑泥地上1
“如此说来,这不是我被串魂,反而是在九点四十一分之后,有了某种领悟?”
“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范斯猛地抓住我肩头,叫道:“我不管你是不是故意使坏骗我送死,但你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我那段被篡改的记忆?这太关键了1
“串魂?串魂的人是不分青红皂白追着对方,一直到杀死对方才停手。”alex指了指胖子,道:“他那会儿的样子,才是串魂!另外哪有串魂的人自己还能醒得过来?”
“小心1我只感到眼前一黑,地面微颤,忙一把推开俩人,往后扑倒。只听得“轰卤一声巨响,剩下半面的破车壁垒被半神撞翻,四条车架滚卷而来,无数碎铁条和轴承以最大冲撞力,从高空中砸下,瞬间就将西北一角的水泥汀,砸得是面目全非!
在我及时推开俩人时,自己却慢了一步,被某条前车防震挡板正中后背,再也爬不起来。然后无数的碎石渣、怪尸碎皮以及各种车配零件堆了上来,立时就像建起一座坟,将我压垮在底下。
耳边的各种怪叫仍在继续,地面由远到近,再由近到远震个不停,这其中还夹杂着范斯和alex刀劈斧砍的各种碰击声,以及分不清谁是谁的惨叫声。两行热泪顺着我眼眶,不由自主地淌落。
眼前的一切,实在太凄惨了!
如果将我这辈子所有被人暴打的经历总结在一起,也抵不上这几十分钟的以死相搏。不论是谁,包括两只老妖,都在这片不足五百平米的狭小空间付出所有的血与泪!渐渐地耳畔杂音慢慢消散,四下里只剩下圆窟仍在不住滴落的水声,我从一片混沌之中清醒回来。
拨开覆盖脸上的土渣,我瞧见不远之处,碎骨骷髅只剩下脑袋和半条身躯,已经不能动了。它睁着漆黑眼珠死死看着我,嘴里依旧在不断发出低呜声,似乎对现状很不甘心。而在它身后更深更黑的角落,范斯与alex全数趴到在地,只有进去的气没有出来的气。
所有人都战至最后一滴血,精疲力竭,濒临死亡。
而那具怪尸半神,也是奄奄一息,它身下巨大的肉瘤假肢被剁成碎肉,身上皮囊也所剩无几,只余得半幅骨架还在苟延残喘。但比起其他人,它仍是最强壮的一个,此刻还有余地缓缓爬行。
半晕半醒之际,我忽然想起我学龄前曾看过的一部委内瑞拉电影,这部电影叫做螃蟹。电影内容应该是政治类的,十分枯燥的模样,总之我记不起到底说的是什么。但里头有幕情节,我印象却异常清晰,这个情节大致是这样的。
电影里头有个富商,他的儿子被人绑架,绑匪索要赎金,拿到钱后小孩仍旧被杀了,最后一个镜头就是在某个垃圾场,孩子遗体被人找到已经生蛆发烂。这部电影是我童年巨大的心理阴影。事后我总在想,会不会自己也在某一天被人带走,最后丢在垃圾场里?如果真的遇上又要怎么做?
我在心里模拟着各种遭人绑架的剧情,并且不停去想要怎么趁人不备逃跑?该说什么话掩盖自己真实想法,又该做什么不让绑匪看穿预谋企图?
而现在忽然想起这档子陈年烂渣,主要是那具半神已经爬到了这片满目苍夷的破窑中段,它正停在碎骨骷髅面前,仍不住举起一条残臂,无力且机械地抽打对方。照这个趋势,一旦它拍死骷髅,下一个便轮到我。为什么?我距离它最近。
这具怪尸在起先仍很活跃时,曾咧嘴阴笑对我做过一个剜眼球的动作,此番我大半个身子都被混凝土块压着,除了一条右臂之外,周身无法动弹。这幕惨状,就和遭人绑票的孩子很类似。一旦那东西将目标对准我,那该怎么办?
我不由看向右手仍握着的那把怪刀。
老实说,这东西称为刀实在很不恰当。首先它刀刃太短,至多只能是用来削苹果;其次份量很轻,攥在手里就跟没拿一样感觉不到;最后这东西经年累月藏在另一具嚎灵体内,金属早已发黑生脆,随便一抖便掉下许多锈粉。纵然它有再多奥妙,现在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我为什么在之前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偏要去弄它出来?所有言之凿凿的理论,在现在看来,似乎都非常牵强,也同样站不住脚。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半神忽然拧断碎骨骷髅的脑袋,将串着马洛断肢的麻绳一把扯下,随后转了个身。它可能被身后鼻息沉重的呼吸所惊扰,意识到边上还有别人,便抛开它不理,朝我这头爬来。
我急出一头热汗,使劲扯了扯双腿,依旧被土渣埋透,纹丝不动。反而因身子不停乱扭,导致各种碎金属滑落下来,发出噼噼啪啪一阵骚乱,为这东西指明了方向。眼见它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我却无计可施。装死俨然是不可能的了,这不是野生动物,闻见死肉就没了兴趣,它只要接触到一点鲜食血气,就会快速复原。一动不动岂不是让它大快朵颐?
然而周身又全被困住,这却要如何摆脱。瞬发之际,半神已爬到我跟前米半之处,停了下来。老实说,望着眼前这截破皮囊,我根本无法辩出属于哪个部位,只见得一条残缺不全的手臂仍在微微颤动。它抓着麻绳,慢慢照我面门抓来。
时间如同凝固了那般,在那短暂的数秒之内,我瞧见碎骨骷髅歪着脖子,也在向我这端爬来。它伸长节肢,似乎想要夺回那枚戒指,但已是万分虚弱,身子破碎的部分,显然已是枯竭。
我望着麻绳不由得想,戒指起初是随着马洛的小指,被它新生的肉芽所覆盖,会不会这东西就是碎骨骷髅复原的关键?
那么两者选其一,碎骨骷髅没准还能再扳回一局,前提是,这枚戒指重新回到它手里。由此,最后的计策谋划得定,我便不再犹豫,举着怪刀照准覆面而来的半神残肢,使足全力砍去,伴随着这东西嗷嗷怪叫,骨刺嶙峋的臂膀,竟被这把锈铜烂铁如切豆腐般斩断!
我的手一滑,马洛残指以及这把怪刀飞将出去,一同旋划到了碎骨骷髅跟前。被斩断手臂的半神不由勃然大怒,将剩余破皮全数撑开,如同一面大伞直扑上来!
“来吧,劣畜,尽情嚣张地怪嚎吧!你林锐老子死后,化作鬼也不会放过你,咱们下地狱继续再斗1我轻蔑地冲着它吐出最后一口血沫,闭上双眼,等待死神袭来!
身在不知何处的chris,可怜的carthine,永别了!我这个人,狗改不了吃屎,尽管我总嘲笑他人是率性而为,其实自己也是同一路货色。我最愧对的,就是自己的亲人,无法给出任何承诺,即便说了也做不到,带给他人的全是苦难。一切熟悉的人们哪,不是横死就是自绝,几乎全是因我而发。
那个永远是灰色调的林之衡,你由头至尾所说的全是屁话,我根本不是强者,你为什么到死那天,还认为我是个坚强的人?我所有的玩世不恭,都是在伪装慌乱不已的心罢了,你知道我内心有多惶恐?你们俩个多潇洒,说死就死了,连声招呼也不打,我才仅仅活了二十二岁!却要平白无辜承担那么多的磨难。
就在我将自己那可怜短暂的一生浓缩成团自哀自怜时,只感觉紧闭的眼皮之外阵阵发红,不由感到满头雾水。睁眼去看,却见那碎骨骷髅全身正在消失,它手中抓着马洛断肢和怪刀,残躯底下正在发红,似乎看见了生存的希望,像藏品室大战时找回了隐匿的诀窍!
半神这才反应过来,但是太晚了,就在碎骨骷髅完全消失的那一极霎,忽然化作流星般闪耀的光斑,一头扎进那面张大的破皮之中。所有接触到这道闪电的节肢碎骨,都开始猛烈灼烧起来,在我眼前化为一团散发着紫气的火焰!远处的范斯和alex此刻也挣扎着起来,俩人半爬半滚地靠拢上前,手忙脚乱将我从废墟之中刨将出来。我们使足吃奶的劲头,快速躲开这团越烧越大的火球,倒在墙根一侧,目视着这个突发的异像!
紫色火球之中,是那绝望的半神,它来回滚动,想要逃脱炼狱之火的焚杀,随着势态越翻越慢,最终停了下来,成为一滩恶臭肉浆,彻底不动了。与此同时,那把插在碎肉里的怪刀,也经不住烈焰高温,逐渐消融,最后化作一股黑烟,伴随着血雾和浓烟,冉冉上升,望着那圆窟飘去,消散在荒草地倾盆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