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狼狈为奸(1 / 2)

之后,一时之间,在这个新开辟的小村子里,自行车的设计就成了人人参与、人人感兴趣的话题。

在日照村里,不论男性还是女性,凡是年龄往上走的,大多懂一些工艺活,平时用木头做床板或者铁皮包家具、修缮房屋这类简单的木工活是谁都懂的,谁都想指手画脚一下。这是让顾川欢喜的,因为他知道他是个愚钝的人,要仰赖的不是他的智慧,而是众人的智慧。

只是对于孩子们的家长而言,许多消息听在耳中,便又是另一重的含义了。

一天,雨花和父母吃晚饭的时候,她的母亲先是问她:

“雨花,你在城里过得还好吧。”

雨花刚要喝口水,听到这话就把自己的碗放下,不说话,一副犹豫的样子,然后摆弄起自己的头发来。

犹豫就是否认,而沉默就是不想说是。

雨花从小时候就学会了用犹豫与沉默回答父母的问题。

她低着头的样子在窗里,窗外是她的母亲抬着头,平静地俯瞰她。

这朝夕相处的大人自然能看出来这孩子的难受:

“是辛苦吗?”

雨花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期盼着能像小时候一样得到父母的安慰与宽心。

只是雨花的母亲将其当做寻常,以一种指点的意味耐心地说道:

“雨花,辛苦,但辛苦是正常的,人总要很辛苦的。你要是能忍耐辛苦,那就长大啦!要向那位老师多学多干,我们以前都没有这个机会哩!”

雨花听完的时候,脸一下子开始发白了。她抿着嘴,沉默地把自己僵硬的脑袋转向窗户,窗户里是田野,田野里倒映出她开始变老的面庞。

她原本也是可以努力的,倘若她不曾知道自己的努力会是一种欺骗。

“最近,你跟着医生家的男孩,在做一种玩具,是吗?”

她的母亲继续问。

“是的。”

雨花几乎要以为这是母亲不想叫她做的意思。她的母亲总是不让她做很多事情的,不准她在田野上自由自在地奔跑,要是看到了,就要说她,也不准她在草地上欢快的打滚,说这样是女生不该做的事情。

“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的母亲慢吞吞地说道。

“都是同族人,是要打好关系的,以后在落日城里也能多点帮衬。”

这叫雨花的面容稍微开怀,她抬起头,与母亲对视。

他的母亲继续说道:

“若是能把他古怪的东西真造出来,他能献给落日城的贵人们、换取内城人的赏识,就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雨花的面色又难看起来,侧过脑袋,看向窗外。

随后,雨花母亲又向雨花询问道:

“他是在一位叫做德先生的学问家的门下做事,是吗?”

雨花点了点头。

这位母亲的面色就更好看了,更赞同雨花对顾川的靠近了。只是她还有点酸溜溜的感觉:

“唉,真好。一位正在编书的学问家,还能进内城……能进内城,肯定也是哪个家族的幕僚。真好,真好……丽川、丽川的运气总是很好。他的儿子运气也好,哪怕拒绝了一个贵人,也能遇到另一个贵人。我们就没这个运气,怎么就没有这个运气呢?”

她的母亲直愣愣地看着雨花,好像想要在雨花的身上寻找某种自己的影子。

她出神了。

直到这天入睡的时候,雨花也在想她和母亲的这段对话:

“妈妈是因为她觉得现在的川哥是德先生的弟子,就离上流社会很近,所以才鼓励我的……”

隔着一扇门传来雨花父母在床上的说话声,他们正在讨论自行车的事情。

“为什么,人要巴结地位更高的人,而拒绝地位更低的人呢?又为什么……”

她想起她向那位老太太揭发师姐作为的那天,老太太先是不甚在意,然后眯起眼睛,严肃地对雨花说——

师妹不能举报师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比你的辈分高呀!这叫为长者讳,是我在落日城要教你的第一件事。

她躺在床上,有些发烧了,脸红扑扑的,犹如傍晚日照河上火红的云霞。

“又为什么……会有辈分之分?小辈就要为长辈避讳呢,明明师姐做错了,我却不能说她是错的呢……那么我又什么时候……能变成长辈呢……?”

雨花纤细白嫩的手指挂在被单的边缘,好把这被单往上拉一拉,直盖过自己的脸庞,然后自己昏昏沉沉的、呢喃着错误、正确还有顾川的名字,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而那时,她的眼角已湿润。

大暑节气的末尾,雨水稀少。

盛夏炎炎,田野的深处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江川大河滔滔不绝的声音,还有路边的野花在风中摇曳的轻声证明生机依旧勃勃。商队不知为何还停在日照村,倦怠的羊马儿抬脚嘶鸣。

河岸做完农活后,嫌这天太闷热,就躺在树荫下乘凉。

有的时候,河岸也会想放弃什么在落日城发财的计划,就安心地在日照村过日子好了。可惜的是,每当蚊虫叮咬,夜中无灯、寂缪不知做什么的时候,他就又想起落日城繁华的好了。

“不知道小川那边,他的‘自行车’有没有做出来。”

一片青色的叶子飘落在河岸的肚皮上。

“听说前几天木匠已经把木头轮子做完了,好像已经可以蹬着地转,现在是要搞传动系统了。要把链条、盘子、还有脚蹬都装上去,但山桃报信说有点难,要打磨的地方多,链子一会儿就脱节了,支梁又要多加,整个大暑节气都未必能让这东西动起来……”

说是器件上只差个充气轮胎。

充气轮胎是并行制造的,可是几种橡胶材质都不好,都在试运行中被石头扎坏了。

说到这些,河岸不知为何,心烦得紧:

“但我和小川有赌约。要是小川赢了赌约,我岂不是就不能叫他小川,而是叫他川哥。但要是他输了……他就不能像原来一样不分长幼,得叫我声大哥了!只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的发明创造就失败了。”

河岸动了动身子,侧躺一边,自言自语道:

“但小川说过发明创造不挣钱,金融才挣钱。最开始的发明创造只是跳板,所以他说最后是要做别种事业的。”

顾川的许多不经意留意的话语,对这群他身边的人来说,都是一种难以领会的毒药,叫每个在他身边的人都感到困惑。

而大暑炎热的风吹得河岸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吱嘎吱嘎、辗过野草与石头的声音,还有一个惊喜的女孩子的声音,是山桃的声音:

“川哥,你成功了!”

河岸猛地抬起头往那边看去,只见到乡间的小路上,金黄的田野间,那两个轮子一前一后的怪物骨碌碌地被人骑在下面飞快地跑着,越跑却越不倒,直叫河岸也忍不住开始想象骑这么一种古怪的车的感受,而瞪大了眼睛。

“嘿!”

这是顾川发现了河岸正坐在路边挺大一颗栗树下。

“自行车”还不完善,随时可能出错,因此顾川在城里捡垃圾——是真的捡垃圾,没有用钱买——淘到一个小的头盔,洗洗干净就戴在头上。

他就穿着短袖短裤,戴着这野头盔,双脚踏着这个世界上只在水车或者纺机上那么使用过的踏板,芜湖湖地一路奔驰。

踏板所在的大齿盘不停旋转,带动链条轱辘飞转,清脆作响。

木匠和另一个村子里的工匠,还有其他几个村子里的老人,一起跟在他的身后,看到他越跑,忍不住吹胡子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