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普通的院子中,男人蹲在屋檐下,一手端着碗,一手拿个窝头啃着。
女人只喝了一碗黄米粥,然后就放下碗筷,端出一盆衣服洗了起来。
男人一边吃饭,嘟囔道“今年地里头产量不行,明日须进城找个短工做做,要不然,这年可咋过啊……”
他知道,自己的媳妇已经好多天只吃稀的,把干的留给自己,并非她不饿,而是……家里没多少粮食了。
女人抬起头,说道“回头你跟庄头说说,要是谁家需要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就拿回来,反正我在家里也是闲着,干点零活也能赚几个钱。”
“那怎么行?”
男人不乐意了,皱眉道“赚钱养家是我们男人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女人操心!”
女人心里清楚,男人只是嘴上说的难听,其实是心疼自己。
更何况,如果一个家里,需要女人抛头露面,定会被人指指点点。
可是,眼看每年的收成都在减少,照这样下去,以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
这时候,大门突然吱呀一声,似乎被人推开。
男人突然想起,白天扒着门缝去看热闹的时候,嫌看不见,偷偷把门打开了,好像忘记关了!
哎呀!
庄头千叮咛万嘱咐,今天切记不要开门,这可怎么办……
这时候,朱祁镇已经走了进来,来到屋前。
然后就看到一个年轻汉子端着碗饭,嘴里塞着窝头,脸上尽是惶恐之色。
在一旁,一名妇人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走到男人身后。
此人长得很瘦,而且是不健康的那种瘦,她身上的衣裙打着不少补丁,但浆洗的非常干净,一看就是个勤快人。
朱祁镇脸上挂着微笑,说道“你们不用紧张,我们几人只是随便走走,看到门开着,就过来看看。”
男人看了看三人,好像都不认识。
在庄子里,他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庄头,连萧公公都极少见,不过,白天扒着门缝看热闹的时候,似乎看到这人走在前面,庄头远远跟在后面,其身份肯定不简单。
“大……大老爷……”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赶忙放下饭碗,说道“那啥,外头冷,快屋里坐吧,绣娘,你去烧水。”
“哎,哎!”
女人答应一声,赶忙去灶台烧水。
朱祁镇点了点头,跟着男人走进屋子,然后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幼童,只有一两岁的模样,正在熟睡。
屋里没有椅子,男人搬来几个小板凳,朱祁镇也不客气,坐下来问道“怎么称呼?”
“啊?”
男人有些茫然,似乎没听清楚。
怀恩轻声道“就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哦,哦!”
男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小的姓王,叫二狗子!”
怀恩暗自摇头,又说道“问你大名呢!”
“大名?大名也叫二狗子!”
朱祁镇冲怀恩摆了摆手,说道“那就是王二狗了,这个名字也不错。”
王二狗不好意思地说道“小的人贱,有没有名字不重要。”
朱祁镇问道“哪里有人生下来就是贱命?”
王二狗挠了挠头,说道“大老爷您真会开玩笑,我们这些人,不就是贱命吗?”
朱祁镇转头看向床上的孩子,又问道“闺女还是儿子?”
“回大老爷,是儿子!”
在这一瞬间,王二狗脸上洋溢出满足的幸福感。
“取名字了吗?”
“还没有,孩子还小,而且我这个当爹的也不识字,等过几年,孩子大些了,进城找个先生,帮忙给取个名字。”
在这个年代,百姓大多数目不识丁,一个村子也不一定能找的到一个读书人,取名字这种事就显得很有技术含量,通常都是提上两斤腊肉,或者一筐鸡蛋什么的,去找识文断字的先生帮忙。
朱祁镇突然问道“你的儿子,也是贱命吗?”
王二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悻悻道“自然也是贱命……”
朱祁镇注意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语气中带着些许不甘,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
看来,没有人愿意天生就是贱命。
而所谓的高低贵贱,不正是人为划分出来的?
“他的儿子,他儿子的儿子,也都是贱命吗?”
王二狗的眼神开始变得落寞,紧接着,又变成自嘲,缓缓说道“怕是……只能如此了……”
朱祁镇叹了口气,说道“难道你就不想让你的子孙后代从贱命里走出来?为何生来就贱人一等呢?”
“小的……没想过这些……”
王二狗的声音很低,甚至有些哽咽,他平日里起早贪黑,辛勤劳作,至多能混个温饱,哪里有时间考虑这些?
谁不想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当个大官什么的?
可是,这现实吗……
朱祁镇站起身,说道“这个孩子即将见证大明的崛起,接下来将是一个崭新的时代,就叫王新明吧!”
王二狗一愣,顿时反应过来,赶忙说道“多谢大老爷赐名!”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至少把买腊肉的钱省了!
朱祁镇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而去。
王二狗赶忙说道“大老爷,水马上就烧开了,喝点水再走啊!”
怀恩回身拦住他,说道“行了,水就不喝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