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廉沉着脸,问道“做账就能做出盈利吗?”
王管家战战兢兢地说道“东家说了,账只要做好,买股票的人才不管你挖矿能挣多少银子,他们只在乎,买了股票会不会涨。如果涨不动了,就用自己的银子,拿去收购市面上的股票,如此一来,大家看到矿业的股票涨了,便自然而然也会跟着买。”
金廉身为户部尚书,此时已经正气的不轻,只见他胸膛起伏,指着地上的王管事,怒道“好,好,你们厉害,老夫终于懂了,你们根本不是在弄什么矿业,你们这是制造了一个骗局,可笑的是,天下这么多人牵涉其中!”
王管事磕头如捣蒜“小人万死,这些和小人没有关系的啊,小人只是给东家跑腿的,东家吩咐的事,小人……小人不得不干啊!”
曹鼐上前,问道“既然如此,那么如此大的事,为何没有人上奏?这迁安县,还有这永平府的官员,都死光了吗?”
张管事哭告道“其实……其实也是有人来过问的……”
曹鼐疑惑道“谁来过问?”
“迁安知县率先察觉到不对,曾登门来找过,不过很快就打发了,东家给了他一笔银子,他便住口了。至于县里其他的人,或多或少,也给了一些好处。”
“至于知府……其实他也知情,可他不敢要东家的银子,怕东窗事发,受到牵连,这事儿若是捅出来,涉及到的无数士绅,除此之外,还要牵涉到朝中许多人,他一个知府,怎么敢多嘴,因而,他每日做湖涂官,有人去跟他谈蔡家沟矿业的事,听说他都吓得色变,借口推脱……”
“整个永平府,其实绝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实情,有的从咱们这里得了好处,有的是怕得罪人,最后都不了了之!”
“至于朝中……朝中诸公,有人得过东家好处的,绝不会说什么,就算没得好处的,也不会随便得罪人。小人听东家说起,吏部天官都买了股份,只要蔡家沟出了什么风言风语,自然会有人出面解决。”
“不过,前些时日,倒是还有一群人来过永平府,就为了实地考察蔡家沟矿业的情况……”
曹鼐问道“谁来过?”
王管事回道“是一些商贾,因为买了许多矿业的股票,便想着来看看经营,结果人一来,其实也傻眼了……”
“而后呢,他们为何不报官?”
“他们怎么敢报官?当初小人也害怕,连忙回去禀告,结果东家修书回来,说怕个球,这些人都是买了股的,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能特地赶来的,手里都是有大量的股票的,他们还敢胡说八道,断了自己的财路?就算有人胡说什么,也不必担心,这东西,谁敢戳破,便是大家的敌人,谁说谁死!”
金廉和曹鼐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满是无奈。
这王管事道出了人心之中最黑暗的一面,一般人不会知道,知道的人也绝不会说。
一个骗局,竟然可以堂而皇之地摆上台面,这才是整个骗局的恐怖之处。
如果不是自己来了,甚至,他们能永远瞒住。
因为牵涉到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是罪大恶极。
比如眼前这个王管事,他大可以说,自己只是奉命行事。而本地的知府和知县,他不管不问,至多是失察之责。
还有那些此前就曾来参观的,他们是知道内情的,那么这些人又是什么罪?
而朝中那些人呢?
他们连矿场都没来过,只知道拼命抓着自己手里的股票,等着涨价,他们又是什么罪?
每一个人,看上去似乎都不是罪不可赎,可整个罗织的,却是一个巨大的,教人无法想象的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