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一个镇子, 夏祈音招来了接应的人，令人将纤月苍龙轩和叶楚甚送到萝丝富贵小庄养伤，叶梦色则被她留在身边。

叶楚甚重伤, 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 而兄妹俩显然对神仙会的动态非常感兴趣，所以即便夏祈音不开口，叶梦色也会愿意跟在夏祈音左右。叶梦色在夏祈音身边，叶楚甚就不敢妄动；叶楚甚在神仙会手中, 叶梦色就不会有逃走的心思。

夏祈音丝毫没有透露出以某一方为质的意思, 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在对人性的把握下, 她总是会恰到好处。

送走伤者，一行人便奔赴下一个目的地——哥舒天的老巢海市蜃楼。海市蜃楼莫说对江湖人, 即便是天欲宫内部都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即便是天欲宫的人, 若不能得到哥舒天的青睐，也不会有机会踏足海市蜃楼。

马车里，李布衣与叶梦色和左明珠六目对视, 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已过立秋, 天气开始转凉，而马车外驾车的薛斌却是汗如浆下。见识过夏祈音的手段后，再如薛斌一样被她这样盯着看上一刻钟，有几个能够无动于衷呢！

这一路上, 薛斌也没少被折腾, 可这种阵仗还是让他倍感压力。薛衣人年轻时, 对于“气”并没有现在那么掌控自如，与人动手后，那种杀气并不能立刻收敛。薛斌现在的感觉就仿佛幼年时父亲薛衣人在外面与人决战，带着一身血衣回家时予人的感觉。

就在薛斌将坚持不住时, 夏祈音忽然开口了“阿斌认为大丈夫之智与匹夫之勇有什么区别？”

薛斌啊？？？

薛斌幼时也是正经开蒙，《四书五经》不说读的多深，但至少是读过了。

斟酌了片刻，薛斌试探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注1】。”

薛斌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夏祈音问得是大丈夫之智而非大丈夫。匹夫一词则有多种意思，但既然说的是匹夫之勇，自然就是指有勇无谋，只凭个人血气来做事了。

“鬼谷子言‘小人谋生，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注2】。’可见真大丈夫不仅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注1】，还应有智慧。这江湖上不怕死的人比比皆是，逞匹夫之勇易，但有勇又能有谋，方为大丈夫。”

夏祈音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不说薛斌，就是车内左明珠和叶梦色也不由生出几分好奇心，猜测起了夏祈音此言的用意。

薛斌猜不透她的心思，干脆道“请大人赐教！”

“战场之上，能够以少胜多，固然是能将强兵。可你必须知道，所有的以少胜多背后都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得已。即便再能够打以少胜多战役的将军，若有选择他都会更愿意打以多战少的战役。”

一个有能力的将军，既然打得了以少胜多，就能打以多战少。以多战少，可以占据更多优势，在同一个战场上，这种优势可以有效地减少己方伤亡。故此，这世上大多数以少胜多的战役都是被逼出来的。

这种被赞扬的孤勇背后是战死将兵和他们家人的血泪，而其中有多少这样的血泪，本不该有，却因上位者的私心发生了。

“当初遇到高未末和欧阳蝙蝠的伏击，我令你与明珠先走，并非我喜欢独自挑战他们，而是你们留下帮不上忙，反而是一种负累。若你们有陆小凤、李布衣这样的武功，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打一，揍得他们连妈都不认识。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薛斌点点头，对于帮不上忙，略有些羞赧。

“当己方占据绝对优势时，为了表示所谓公平，去单打独斗，就是匹夫之勇。”夏祈音道，“单挑只适合种情况其一，确定单挑时，你能够占据绝对优势，按着对方揍，比如我揍纤月苍龙轩；其一，你需要逼出一个极限，已经选定对方成为你更进一步的踏脚石；其，你的同伴加入不能为你提供助益，反而会成为你的负累。”

“若不属于以上种，能以多打少，却要单挑皆为匹夫之勇。人在江湖，面子这种东西就像一件华丽不实用的外衣，有优势不要，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马车里，李布衣和左明珠对夏祈音已经有一定认知了，还算端得住，叶梦色的脸色就有些精彩了。叶梦色是个性子有些莽，与薛斌一样带着些名门包袱的人。这种打架就要以多胜少的教导，着实有违叶梦色的认知。

薛斌的脸又青又白，半响方道“在下受教！”

薛斌的语气中莫名多了些沧桑，自从遇到夏祈音后，他的认知一直处于被打碎重塑，被打碎重塑的循环中。

夏祈音说完话，便靠在车门上闭目小憩。或许是被打击了太多次，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哪怕夏祈音闭着眼睛，薛斌的精神也无法放松。薛斌也不敢提出让她回车中，只得僵着身体赶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