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用最快的速度送阿深去医院,好在只是轻微的脑震荡,但他小小的身上,被玻璃碎渣扎出的血,触目惊心。”
唐颂娴重新闭上眼,脸上是一片不敢回想的痛色。
“阿深从出生性格就比较安静,说话也比较晚,长大了些,会说话了,却总是沉默,不哭不闹。”
“我和他爸爸甚至怀疑他自闭,特意邀请国际相关医学教授前来查看,结果是,性格使然。”
“医生告诉我们,阿深不仅不自闭,比同龄孩子还要早熟些,十分聪明。”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年仅七岁的他看来,自己的母亲在危急关头只顾护着两个弟弟,而置他不顾,意味着偏心,意味着放弃,意味着,被讨厌。”
“所以阿深从昏迷中醒来以后,我以为他会后怕得扑到我怀里哭,寻求我的安慰。可是没有。阿深很沉默,像是接受了某个事实一样,平静得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
“可笑的是,我以为他只是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可实际上,他已经在心里,跟我这个母亲,划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愿愿你知道吗我最心疼,最难过的,不是阿深怨我,恨我,而是他明明怨恨着我,却什么都不说,在心里笃定,他是个不受父母宠爱,在生死攸关之时,可以被毫不犹豫放弃的那个。”
“他一直在心里折磨着自己!”
唐颂娴咬住下嘴唇,可仍是有细微的哭声从她唇间滑出。
“伯母,也许这只是你自己的心结,你放不下那件事,始终耿耿于怀,自己没能保护自己的孩子。”
徐愿景安慰道。
唐颂娴吸了吸鼻子,伸手擦了擦眼角和脸上的泪,苦笑:“愿愿,你别看阿深是个男人,他心思挺细的。他是冷漠,但只是对旁的人,外人,对自己真正在乎的人,他心最细了。”
“也因为那颗心啊,太敏感,太细腻,所以也特别容易被在意在乎的人伤到。”
“他又沉默寡言,不善表露,那些伤痛,难过,失落,失望,全都被他收在心里的一个角落。”
“长此以往,那个角落就会越来越大,大到难以容纳,大到只能爆发出来……”
她轻轻抬起头,脆弱地看着徐愿景,“愿愿,你跟阿深最开始之所以能走到一起,是你觉得阿深身为男人还不错,你才愿意跟他相处,交往,对吧”
徐愿景:“……”
面对唐颂娴恳切的注视,徐愿景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唐颂娴嘴角有了丝微笑:“两个人想要长此以往的走下去,不能只看对方的优点,对方的不足,缺点也要彼此包容,迁就。”
“如果一发现对方有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的地方,就放弃,而不是去试着磨合,沟通。总觉得会遇到一个跟自己方方面面都契合的人。可是结果往往都是重蹈覆辙。”
“伯母是过来人,所以伯母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两个相同的灵魂,不管是亲情,友情,爱情都需要时间的磨合淬炼,而感情也是在这样的日常里,逐渐浓厚,密不可分。”
唐颂娴深深地看着徐愿景,“愿愿,如果此时此刻,你因为阿深的一些冲动行为,而产生想要放弃的想法。伯母请你好好想一想,不要这么武断,给阿深一个机会。”
“其实阿深,他真的只是,没有安全感。”
徐愿景:“……”
唐颂娴跟徐愿景这次开诚布公的聊天一直持续到咖啡馆打烊。
送走唐颂娴,徐愿景叫车回琅华小区。
在车上,徐愿景收到唐颂娴发来的微信。
“愿愿,今天如果伯母冒犯到你,让你感到压力,或者不适,你就当伯母没有找过你。不要放在心上。”
看到消息,徐愿景目光深了深,指尖向上滑,她与唐颂娴的聊天记录一一呈现在她眼前。
尽管唐颂娴加了她的微信,但其实并不常找她,兴许是怕打扰她,让她感到困扰。
只是每过几日,她便会发一次消息,内容无外乎是让她照顾好自己,工作忙碌,也不要忘记吃饭云云。
她回复得更简单,充满了敷衍。
要么一句好的,要么一个表情包。
之前没有翻看聊天记录倒不觉得。
这会儿看着这些聊天记录,那一句句再简单不过的关切,却像一道道暖阳,照进徐愿景的心田。
徐愿景眼眶温热,想到唐颂娴今日找她的初衷,想到唐颂娴的眼泪,她的痛苦……
无一不在向她透露一个讯息。
她很爱很爱她的孩子!
这样的讯息越是清晰,她心里越是痛苦,悲凉。
比起唐颂娴无意给荣聿深造成的伤害,她的母亲,是实实在在地抛弃了她。
至今未有只言片语给她。
徐愿景指尖抚着屏幕上关切的字样,在脑海里描绘冯琯的样子,每个细节,仍旧清晰得宛如她从未离开。
不知不觉。
车子抵达琅华小区门口。
徐愿景收拾心情,推开车门下车。
刚下车,一道女人惊恐破碎的呼叫声拂了过来。
“救命……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