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周遭的世界如何的风云变更,时间的流逝总是亘古不变。
三日后,火葬场,纤薄瘦弱的女人一身黑色长裙,如瀑的长发上别着一朵羸白的雏菊,她双臂捧在身前,小心翼翼地抱着什么,跟身边同样一袭凝重黑衣黑裤的面容温婉哀伤的女人,缓缓走了出来。
倚在车门的荣聿深掐了手里的烟,站直身,朝两人走去:“小姨。”
荣聿深声音低沉地叫了声冯鸽,黑眸静落在她身旁的女人身上。
不过三日,她却瘦得离谱,最小号的黑裙穿在她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
心口疼得揪紧,黑眉也就皱了起来,轻声道:“我送你和小姨先去公寓休息”
徐愿景掀眸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说话。
“景宝……”
“小姨,你先去琅华小区,我等下就去找你。”徐愿景转头看着冯鸽。
冯鸽没看荣聿深。
徐瑶那晚的话,终究在她心里埋下了刺。
她点了点头,兀自朝路边走。
望着冯鸽坐上出租车,徐愿景收回目光,语气平静道:“走吧。”
“嗯。”
荣聿深伸手去握她的手。
徐愿景倒是没有避开,只是手在那一刻变得很僵硬。
荣聿深敛了眸。
径庭公寓。
“景宝,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荣聿深捏着徐愿景的手,缓柔着声音道。
“你之前说我手机放在公寓里,现在能给我吗”
徐愿景盯着他,眼神安静得过分。
“你这几天都没能好好休息,先……”
“我跟小姨商量,晚些送外婆回靖城乡下。”
荣聿深凝视着她:“好,我来安排。”
“不用了,我跟小姨都是成年人,会看着办的。”
徐愿景没有躲避他的眼神,只是眼眸如死水一般不起一点波澜,就好像他不在她的世界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荣聿深心尖闷沉:“我跟你们一起去。”
“这些天因为我外婆的事,耽误了你不少时间,送外婆回家的事,就不麻烦你了,我和小姨可以。”
徐愿景语气平淡,没有刻意的疏离,却字字句句都带着冷淡。
“景宝……”
“手机可以给我了吗”
徐愿景打断他,声音几分执拗。
荣聿深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无力。
片刻,荣聿深拿着手机从书房出来。
徐愿景看着他走近,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手机上,眼睛莫名的有些烫。
荣聿深摊开手掌。
徐愿景没有犹豫,拿过手机。
手机是关机状态,开机花了十来秒,程序再次启动用了几秒。
然后微信图标右上角的红色数字瞬间在她眼前变成了“99+”,手机左下角短信亦是显示有五十多条未读短信,以及六十几通未接来电。
徐愿景点开未接来电,其中林菀打来的最多,有三十多个,其次是唐颂娴,傅清蛾以及周冉各自打了好几通,同时还有几通是陌生手机来电。
没有冯鸽打来的。
徐愿景之后打开了短信。
未读短信最多的依旧是林菀,有四十多条。
傅清蛾和周冉也分别发了两条。
然后便是冯鸽的。
只有一条。
徐愿景盯着那条短信,眼眶瞬间无比灼烫,指尖控制不住的发凉,她轻颤着点开那条短信。
“愿愿,我和外婆到禹城了,先去菀菀的琅华小区落脚,你忙完以后,过来找我们,我和外婆等你。”
徐愿景眼前陡然变得模糊不清。
有什么一滴一滴砸到屏幕上,溅洒的水花一小团一小团,很快将屏幕打湿。
荣聿深看到徐愿景死死捏着手机的双手,骨节绷得很白。
她用力咬紧下唇,极端隐忍地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哀痛的声音。
荣聿深心头一片窒闷,喉头似塞了一把苦草。
他动了下喉结,朝她跨进一步。
徐愿景像是受到了惊吓,快速朝后退了两步,抗拒他的靠近。
荣聿深一瞬僵硬,攥了拳头,依旧抬步跨到她跟前,伸手将她勾进怀里:“景宝,我不知道……”
徐愿景奋力挣了下,换来的是他更有力的桎梏。
人的情绪,崩溃只在一瞬间。
徐愿景浑身忽然抖如筛糠,如一头被彻底激怒狂躁的小兽,她抬手,发狠地撕扯他的衬衣,拳头雨点般落在他背上,手臂上,肩膀上……
她仰起脸,哽咽着对他嘶吼:“你不知道你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我外婆她走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这一切都拜你所赐!”
“对不起……”
徐愿景大哭:“别跟我说对不起!你的对不起没有一点作用!荣聿深,我到底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我的心有多难过……”
荣聿深眼角亦是酸胀,心口宛若针扎一样刺痛。
可此刻他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现在的结果,他说什么,都显得苍白空洞。
活了近三十年,他做事鲜少有后悔的时候,为数不多的懊悔,皆是因为她……
他亏欠了她,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想告诉她,他会用余生去弥补她。
只要她……还愿意好好待在他身边。
“啊……”
徐愿景哭得撕心裂肺,一颗心好似真的在左心口碎成了血淋淋的一片一片。
她不用想就知道,已经癌症晚期的宋悯为什么会突然来禹城,她是为了她啊。
可结果是什么
职业生涯结束后,便心心念念回到故乡的宋悯,却死在了异乡。
她接受不了啊。
要她的心,怎么不痛啊!
徐愿景哭得几乎快要晕厥。
这也是宋悯去世以后,徐愿景情绪爆发最激烈的一次。
她不能在冯鸽面前痛哭,她怕冯鸽更难过。
小姨从此以后就没有妈妈了,她比她更痛。
荣聿深心如刀割,担心她暴瘦的身子撑不住,担心她肚子里尚未成型的,他们的孩子……
可是偏偏,此刻最无法安慰到她的,就是他!
最后荣聿深实在是束手无策,只能打给唐颂娴,此刻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