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气氛凝固了。
那金属摩擦的声音回**在寂静中,宛如幻觉一般。
“你知道你这样的人在宗教裁判所的绞架上被称为什么吗?”
叶清玄凝视着兰斯洛特,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渐渐地变得冷漠起来,声音也毫无温度,就像是齿轮和卡簧摩擦发出的沙哑声音,一字一顿。
“——败北主义者!”
兰斯洛特的神情不变,就好像被称为败北主义者的不是自己,只是淡然地摇头:“你应该学会在下注之前,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兰斯洛特,这不一样!”
在短暂的温情期还没延续三日的时候,叶清玄便戳破了被他们营造出来的和谐气氛,直呼着这位舅父的名字:
“现在女王失踪,麦克斯韦下落不明,安格鲁的枢密院瘫痪,你作为第二部门的部长,安格鲁大局仅有的主持者,在战争还没有正式开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投降的准备了么?你引以为傲的家族荣耀呢?你一直以来著称的那高洁品德呢?由那装甲所保证的无暇品质呢?!”
“世上从没有那么完美的东西,也不存在圣人。叶清玄,你总是对这个世界抱有过高的期望。”
兰斯洛特轻声叹息,“不论你是否归来,不论宗教裁判所是否来到这一片战场,安格鲁会战斗到底,兰斯洛特会与这个国家同在,但是,你需要明白……战争绝不可能取得胜利。”
如此的,坚决而笃定的,兰斯洛特下达了败北的判断。神情中没有迷茫或者犹豫,就像是亲眼目睹了这一惨烈结果:
“从利维坦突破第二封印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要说为什么的话……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和利维坦正面作战的能力。”
叶清玄愣住了。
许久的沉默,他哑声问:
“包括皇家乐师团在内的全国十三个大型乐师团、全员动力装甲武装、连带七部圆桌装甲在内的圆桌骑士团、安格鲁第二、第三、第四海军舰队,全国上下四十六万名军人……在你眼中,甚至连和利维坦打消耗战的资格都没有?”
“前提是完整的安格鲁。”
兰斯洛特回答,“但现在的安格鲁,称得上完整么?叶清玄,陛下刚刚去世,新皇尚未继位,一个月的时间?不要说统和全国的力量,这么短的时间,甚至不足以接受她臣下的效忠。倘若女王在世,那么足以镇压一切局面,令所有人在大局之前将自己的阴暗念头掐灭。但玛丽,不行……”
“那就让海顿大师配合我。”
叶清玄提高了声音:“只要能接近王座大厅,我就可以取回石中剑和圣乔治之枪,我能……”
看着他依旧没有过任何动摇的眼神,兰斯洛特低下头,似是轻声叹息。
甚至没有听完他说话。<!--PAGE 1-->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瓶子,一个……装满了鲜血的瓶子。
那粘稠的鲜血在其中**漾着,非是血红,而是澄澈如琥珀。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瓶子,可是其中却仿佛盛放着惊涛海浪。哪怕是光线照耀进去,也会在层层细微的波纹中偏折、消散,最后落入深处,被看不见的怪物吞食。
于是,便在其中演化出丝丝缕缕的黑暗,宛如细碎的漩涡一般回旋。
叶清玄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动作凝固了。
就好像转瞬间,全身鲜血被冻结。
只是死死地盯着兰斯洛特,脸色铁青,可脖颈之下,未曾被衣着覆盖的皮肤上,却迅速地布满了点点触目惊心的赤红。
那是血。
沸腾的血……
兰斯洛特怜悯地看着他:
“到现在你还没明白——你最大的弱点究竟在何处。”
叶清玄只看到他的嘴唇开阖,却来不及听的他的声音。
他听见了有人歌唱,飘忽的歌声徘徊在自己的周围,仿佛在自己的耳边,又仿佛在自己的体内,在自己的血中,隐藏着千百张小口,在那血液的呼唤之下,放声歌唱。
“国王和帮凶掳走了女皇,将她囚禁在梦中……我们拥有了力量,又应该流浪向何方?唷吼,千万双手,将帆高挂!拉呀,小偷和乞丐,我们将获得永生……”
可这是幻觉。
什么声音都不应该有……除了自己的鲜血宛如活物一般痛苦**,抽搐,想要杀死自己之外。丝丝缕缕的赤红鲜血撕裂了毛细血管,顺着毛孔透出了自己的体外,贪婪地瞬息着空气。
紧接着,无数细碎的绒丝从其中生长而出,就像是霉菌一样,大块大块地附着在自己的身体上。
真可笑啊。
真可笑啊,叶清玄。
一种无从言喻的杀意和愤怒从他的心头涌现。
这种鬼东西,是从什么时候寄生在自己体内的呢?为什么自始至终,自己都未曾有过任何察觉?
天人之血在狂暴的运转,银色的月光奔流在血中,愤怒的和那发狂的鬼东西绞杀着,一次次地将它们杀死。
可它们却寄生在自己的血里,消耗着自己的生命,一次又一次的重生。
就像是……和自己完全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