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阴雨之后,几乎家家的麦子减产三成,加上发芽,麦子品质很差。
胡若云听交公粮回来的伍子叔说乡上的粮管所换了验粮的质检单,加上了“芽率”这一条,他排了一上午,除了个别人家的麦子比较干净,验了个五等,绝大部分都是六等,——今年,芽率决定了公粮的等级,一口人三百多斤的公粮,六等和五等一斤差了快两分钱,五口人的公粮就少了二三十块钱!比起往年至少三等的评级,农民们真的算称得上损失惨重。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今年天公不作美呢。
再不甘心,公粮也没有人敢不交,再不愿意,也得接受粮管所今年验收评级的残酷现实。
一个星期后,村长用大喇叭通知:“公粮征收马上要结束了,谁家没有交的抓紧了,逾期不交的,就不是我催了,到时候就是派出所的上门来要了……”
公粮征收的最后一天,胡若云和老爹套着驴车,又叫来二叔和他家的牛车帮忙,拉了一千六百斤麦子来到粮管所。
前几天排成长队的粮车不见了,七八个验麦的质检员东拉西扯相互聊天打屁,看着胡起华的粮车过来,一个耳朵上夹着根烟,留着撇小胡子的质检员不耐烦地喊:“来这边来这边……说你呢1
胡若云皱皱眉,忍着没有说话。
胡起华赶紧扯上驴缰绳,陪着笑脸把驴车牵了过去:“来了来了1
小胡子看也不看胡起华递上来的“黑邙山”(当时两包钱一包的黑色烟卷,劲大,农民们的最爱),从腰里抽出一支空心的刮刀捅向装麦的袋子,麦粒顺着刀柄中间的空洞流了出来,小胡子顺势把麦粒倒进手心,另一只手捏了几粒丢进嘴里嚼了几下,然后“呸”地一声吐掉,又把手里剩下的麦粒随手丢到粮车上,拿圆珠笔在旁边的质检单上划拉几下,哗地撕下来丢给胡起华,老爹和二叔都不识字,又抖着手递给胡若云,胡若云接过来一看,单子上水分、杂质等指标都没有问题,但“芽率”后面格子里写的却是94%,等级后面是龙飞凤舞的“六等”。
胡若云朝着小胡子:“师傅,你这验的不准吧,你看我这麦子芽率有94%?”
小胡子一脸不屑:“今年全县的都是93%以上,95%的也不少,你这94%有啥稀奇的?”
胡起华和胡若云的二叔胡振华不知所措了。
胡若云看向小胡子:“你再扎几袋子,扒拉着麦粒看一下,芽率绝对不会超过10%1
这一下,不仅是小胡子笑了,旁边的一群质检员也哄堂大笑起来,小胡子瞪着眼:“小孩,说胡话了吧!验了这么多天了,芽率最低的也没有低于90%的,怎么着,你家自己一个老天爷,那场大风没有刮到你家地里还是那场大雨没有下到你们地里?”
远处的办公室方向,一行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打头的是一个扛着摄像机的小伙子,旁边是个拿话筒、打扮入时的漂亮女人,后面的一些人不是大腹便便就是架着副眼镜,有的还穿着刚时兴起来的西装,但明显都是陪着中间一个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子。
陪同的人员群里,一个人听到这边的哄笑明显紧张起来,他朝着右前方穿着中山装的一个中年男子低语了几句快步走了过来,走近了低声斥责一群质检员:”都闲了不是?省电视台的记者,省上、市里、县上的领导都在,你们这是想干什么?还有点规矩没有?不想干的话早点滚蛋,别在这里给我搅和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