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赖光挑了挑眉:“何出此言?”
“您现在说这些,是为了以后的出轨给我打预防针,我说的没错吧?”
神谷圣子轻挽袖子,似乎是跪坐的太久,身体有些不太舒服,稍微失礼的活动了下,倒也不怕他说什么。
然后就回答了源赖光的问题。
同时也顺手将已经倒完茶水的紫砂壶放在火炉上,看向外面时招了招手,看样子是让人来往里添加清水。
源赖光面色不改的道:“看来神谷小姐的确有认真在考虑我们的婚事。”
一名黑衣保镖走了进来。
全程恭敬的低着头,拿起旁边的木瓢在水缸里舀了水,给紫砂壶中加满后放下,又低着头默默退了出去。
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
似乎这种动作都已经约定成俗。
宛如古代贵族般的习惯。
神谷圣子也没管他怎么想,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后轻声说道:
“说实话,人心最难测定,所以我通常用行为来判断,就像是出轨这种事,你只要有行为,那就已足够了。”
她的道理是论迹不论心。
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行为本来就代表了某种选择。
“那要是神谷小姐碰见这种情况的话会怎么处理?”源赖光看着她问道。
“当然是——”
神谷圣子的声音忽然停顿,脸上绽放出神秘的笑容,犹如幽潭中明亮的清泉,然后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
她的手指纤细而白皙。
宛如羊脂玉石般完美无瑕。
可就是这么只漂亮的手,在她的控制下,食指与中指特别的伸出来。
在半空中反复做着开阖的动作。
甚至神谷圣子还配了音。
“卡察,卡察,卡察!”
神谷圣子的笑容愈发迷人,两根手指也收了起来,可口中说出的言语却令人胆寒:“当然是剪成几段喂狗。”
起码源赖光看的眼皮狂跳。
嵴骨都不由自主窜出了股凉气。
感觉这话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神谷小姐的话真是危险啊。”
源赖光深吸了口气说道。
“都已经被负心人伤了心,还在乎这些做什么,只要我能痛快就好了。”
神谷圣子给出的理由很简单。
简单到他根本没法狡辩,无论站在哪个立场,好像都回应不了这招。
所以这次他选择了防守。
“这个我倒是能够理解。”
源赖光闻言点点头。
但总感觉气氛还是有些压抑。
连带着又沉默了下来。
“怎么,源专务有些害怕?”
神谷圣子笑容愈发灿烂,像极了幽莲绽开,声音也愈发轻柔起来:“所以说您还是不要打我的心思为好。”
她这句话就像是个迷人的陷阱。
越是这种劝阻,反而更能激起人的探究欲,仿佛她自己也明白。
但就是故意说出来了刺激他。
然而源赖光并未被刺激到,但他依旧选择跳进去,深深看了她一眼后道:“不,我更想尝试了,神谷小姐。”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在得到了恋爱有罪这个模拟器之后,源赖光就明白了他的责任,那就是要直面迎击各种各样的坏女孩们。
哪怕这条路越走越孤独。
可有些东西拿起就无法放下了。
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至于走在这条路上的磨难...
厌恶?谩骂?色诱?
源赖光都通通接下!
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品茶大师,自然要受无数绿茶的磨练,不怕任何艰辛苦难,即便是美人计也保持本心。
在源赖光来看。
这种事儿倒也没什么难的。
大不了我不动就是了!
你随便发挥!
我不回应那就不算掉入陷阱!
“如果是源专务的话,那多剪几段也没关系的,毕竟我对您期望很高。”
神谷圣子并不知道源赖光转瞬间就想了这么多,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更是意味深长的直接点了他。
源赖光经过内心拷问,现在已经无所畏惧,目光更具侵略性的看着她的唇瓣:“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约会?”
神谷圣子眼中闪过意外之色。
似乎没想到他变化极快,刚才还有些担忧,现在却好像全然不惧了
就像是...
做好了康慨赴死的准备。
这怎么看都太奇怪。
神谷圣子捋了下耳边被凉风再次吹乱的鬓发,在内心想了半天也没得出结果,只能沉吟了片刻后回应道:
“下次的舞会不就是约会吗?”
“我不会跳舞。”
“那我可以教给您。”
“意思是说还没去,神谷小姐就邀请我做你的舞伴,可以这么理解吧?”
“您这样说可不够绅士。”神谷圣子翻了个白眼,颇有些幽怨的说道:“通常都是男性邀请女人做舞伴才是。”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当绅士了。”
源赖光此刻已经身心通透,此时只觉心中有种一夫当关万茶莫开的感觉,对她说出的话比刚才更不收敛:
“绅士往往占不到便宜,而我又比较贪恋美色,所以承担骂名也可以。”
老实人千万不能当绅士。
人家那是有条件的才会选择当个绅士,毕竟有房有车不愁未来,才有余力去整什么绅士风度来俘获芳心。
可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呢?
还是脚踏实地些比较好。
要想得到那就不要脸些,在付出了代价就得要求回报,对方不给就撤走及时止损,否则受伤的就是自己。
老实人不喜欢伤害别人。
却总是被喜欢的人所伤害。
神谷圣子感受着他的目光不禁又蹙起了细眉:“您真的不害怕吗?”
她有些不明白源赖光。
在自己和那些人的猜测中,对方应该是东京那边来的前头鸟,大概是某个存在感不强的少爷被恰巧选中。
可查遍了源赖光所有的资料。
发现他似乎真是不容置疑的京都本地人,虽说纸质资料之类的容易造假,但还有很多视频录像可以作证。
小学、国中、高中。
每个年龄时期的简短录像都有。
甚至还有很多人可以证明。
如果真是东京那边有重新洗牌的意思,何必大费周折让一个孩子在京都长大,又在年轻时就担起这任务。
他有能承担起风浪的能力吗?
所以才更加奇怪,因为源赖光似乎跟东京没关系,无数的资料都在左证,他们的猜想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那他这些东西究竟是哪里来的?
包括京都放送局的股份,还有关西国际机场,这可涉及了两个地方。
那群人就这么有自信吗?
还是说本来猜测就是错的,源赖光有着不为人知的手段,用连他们都不明白的渠道获取了持剑的资格。
那他背后肯定也有着势力。
甚至是黑手在推动着这一切。
这也是包括神谷圣子在内众多人忍耐的原因,哪怕是被夺了权柄,也依旧不敢轻举妄动静观其变的原因。
再加上对方还表露出对自己有意思的模样那就更让她感到困惑了。
难道只是个前头鸟而已。
也有资格拥有私人情感吗?
就在神谷圣子脸色阴暗不明脑海中思绪如藤草般翻飞时,看见她陷入沉思的源赖光却和她一样奇怪起来。
要是他知道对方此刻的想法。
恐怕都得感叹句这些财团和豪门的人不愧是心思深沉的阴谋家。
不过身后没有势力。
只是有个普普通通的挂而已。
“神谷小姐这么漂亮,做事情也很有分寸,为什么我就非得要怕你呢?”
源赖光摇了摇头回应道。
“有分寸还被您指教了。”
神谷圣子笑的有些虚伪起来。
源赖光听出了她的讽刺,但脸上又挂起得体的笑容,刻意转移了矛盾说道:“那是家庭观念又不是你本人。”
神谷圣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却没有再接他的话。
反而微闭了下细长的眼眸,再睁开时似乎有些倦怠浮现,很轻易的转移了话题,再次叮嘱了下交易内容。
“大坂那边的事情,麻烦源专务多费些心吧,毕竟我这边事务比较多。”
“等会我就会打电话。”
源赖光最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所以也没心思再说那些。
只是和她同样虚伪的回应道。
“这几朵花我就带回去了,下次还给你,应该会让神谷小姐明白用意。”
源赖光沉默了会儿,将面前的橙白黄三花捻起,轻放在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顺势直接站起来提出道别。
“那我就恭候这份惊喜了。”
神谷圣子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
源赖光将花朵放好,然后点了点头:“看来神谷小姐累了,既然这样我先行离开,不打扰你在这里休憩了。”
他说完这话便捡起了墙边的伞。
也没有任何的留恋之意,撑开手中雨伞,向屋外的竹林方向抬起脚。
只是还没等他走出草屋,才刚转过身体时,神谷圣子忽然又叫住他。
“源专务,请留步。”
“怎么了?”
源赖光斜过身向后看去。
只见跪坐在榻榻米上身着白色和服的神谷圣子抿着唇瓣,神色间似乎闪过踌躇,斟酌了片刻最后开口道:
“麻烦源专务以后...叫我圣子。”
似乎是怕源赖光多想,还没等源赖光露出惊讶之色,神谷圣子跪坐在那神色如常的便平静的解释了起来。
“毕竟您和舍妹也算熟识,若是以后再见面了,名字总归是不太好分辨的,这样的称呼更好让我区分开来。”
她的话可信度很高。
但源赖光坚决不会相信,毕竟说谎后加句解释,这节目也够经典了。
只不过她这是真心的?
“那神谷...圣子小姐呢?”
“我怎么了?”
神谷圣子眯起眼睛。
源赖光无视了她的目光,只是问道:“是不是也不要再叫我专务了?”
“您想让我怎么称呼您?”
“源君?光君?赖光?”源赖光将伞束起,只是笑着说道:“我对这方面没有要求,只要不是专务就可以。”
神谷圣子沉思了片刻,最后似乎有了想法,缓声道:“那就叫阿光吧。”
源赖光闻言不禁眼皮跳了下。
“这个称呼只有我父母叫,你现在也这样叫,是不是多少有些不好?”
“我可是比您要大。”
神谷圣子闻言笑了起来。
“三十岁的年纪做姐姐不过分吧?”
“那也当然过分了。”源赖光呵呵笑着继续说道:“我是打算当圣子小姐的丈夫,可不是矮了半个辈分的弟弟。”
“姐弟恋不就是这样吗?”神谷圣子用狭促的笑意说出了这句误会的话。
源赖光闻言沉默了下,这次并没再拒绝:“这个理由不错,我接受了。”
“您愿意就好。”神谷圣子点头。
“那我就告辞了。”
源赖光撑着伞最后看了她一眼。
这次的暧昧似乎并未有留恋。
在踏入风雨后的几十秒,源赖光持伞的身影便逐渐稀疏,然后走进了嵯峨野竹林中,整个人也消失不见。
只剩下草屋依旧。
雨水仍然汇聚在水洼里。
竹林也随着风晃动。
火炉上的紫砂套壶已经烧开,壶盖被水汽顶的乱晃,还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压过了柴火的噼啪声音。
神谷圣子低头看着茶杯。
里面只剩下浅浅一层墨绿茶水。
平静的茶水倒映着她的脸颊,将这份美丽完全刻印,只是比起刚才泛起的笑容,此刻有些过于面无表情。
神谷圣子双手端起茶杯。
仰起鹅颈将剩茶饮尽。
任由已经泛凉的茶流入喉间。
“啪嗒。”
茶杯与木桌轻微碰撞。
发出了声音。
神谷圣子放下了杯子,再次拢了下耳边发丝,终于缓缓抬起了脸。
“菊池。”
随着她的轻呼,站在草屋外最近的黑衣中年人走了进来,在她身边站定后垂下脑袋,恭敬的等待着吩咐。
“通知石川桑,让他把爱子的禁足解除掉,告诉她有人跟我做了交易。”
“至于交易内容。”
“就说是让她自由为筹码。”
与刚才和源赖光交谈时的声音有所不同,此刻的她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在略微思索之后就吩咐了旁边人。
“我明白了。”
姓氏菊池的男人点头。
然后掏出了记事本。
迅速的将要求记了下来。
“还有,让左藤桑准备好最近的清单,告诉她大坂那边已经谈妥,很快会有人联系她,让她要做好供货链。”
神谷圣子再次吩咐道。
男人再次点头记了下来。
没有任何的迟疑。
“另外你派些人去跟踪源赖光,就是刚才那个青年,我要他所有的行踪记录,只要普通的行踪记录就可以。”
“不要去打扰他的私密生活。”
“而且最好不要被他发现,就算是被发现了也不用紧张,不要采取其他手段,你们就说这是我的关心就好。”
直到说到这里,神谷圣子的声音才多了些色彩,纤细的手指也把碗这精致的瓷杯,没有迟疑的吩咐下去。
只是旁边的中年人却顿了笔。
没有把这些记录上去。
忍不住抬起了头看向神谷圣子。
“大小姐...您这是...”
黑衣中年人的话才刚出口,便看见神谷圣子冷漠的目光望了过来,瞬间让他如坠冰窖,连忙又低下了头。
“想给父亲打报告就去说。”
“不用过问我的想法。”
“而且你也没有资格来过问我。”
神谷圣子抛开手中的茶杯,只是静静的看着中年人,眼中忽然浮现出一抹厌恶,声音似冬季寒风般冷漠。
她似乎是想到了某些事情。
眼底的厌恶之色比刚才更浓郁。
中年人没敢说话,只是连忙将腰弯到了九十度,拘谨的如同学生般。
甚至脑门都冒出了冷汗。
豆粒般大的汗水从下颌滴落。
?
?了大概半分钟左右。
神谷圣子回过了神。
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去办吧。”
中年人再次扩大了弯腰幅度。
连忙向后退出了草屋。
不敢再多说一句多余的话。
草屋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神谷圣子抚了下耳边,那是三花存在的地方,现在却被那人拿走了。
站起身穿上了木屐,走到草屋的台阶处,半边身体都站在了屋外。
她看向了远处翻涌的湖面。
幽深的眼睛里露出了复杂之色。
凉风与细雨有些扫过。
高贵和服不可避免的湿了。
同时阵阵凉意涌来。
压下了她心间升腾起的焰光。
神谷圣子就这么任由半边身子被风雨淋过,即便那些保镖看见,也在不远处撑着伞沉默的不敢靠近过来。
思路客
她看着湖面和雾霭蓝的天空。
忽然感觉自己很单薄。
然后就扶住了旁边草屋的护栏。
护栏上留存着滑腻的雨水。
可这种依靠让她安心了很多。
就像还波涛汹涌的海面中,小船瞧见了灯塔,内心便升起了安全感。
虽然护栏摸起来湿漉漉的。
让她的掌心很不舒服。
但起码不会有刚才那种单薄感。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花言巧语,特别还是男人嘴里说出的。”
“就像父亲那时的话一样。”
“可惜我我选择了继承,已经失去了拥有的资格,也浪费了自己太多的时间,否则还真想试试那种不可靠。”
神谷圣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即便依旧柔软和细腻。
可岁月的确是在上面划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