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看到雅莱丽伽做了一个类似打开保险栓的动作,但却迟迟没有开枪。</p>
宓谷拉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晶球,像是惊叹般轻轻哦了一声。</p>
“这感觉真奇怪,罗彬。”她说,“我好像看到了很多从未见过的东西……”</p>
她墨蓝的头发飘了起来,覆盖着薄膜的眼瞳深处绽放出星云般梦幻的光辉。无数火花似的符号在她周身闪烁明灭,如同数重光环拱卫着她。</p>
宓谷拉脸上的惊讶渐渐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罗彬瀚胸中颤抖的宁静。</p>
他忐忑地注视着女孩。</p>
“我的视观发生了质变。”宓谷拉说,“整个世界截然不同了。它变得非常的……复杂。”</p>
她的言语令罗彬瀚感到恐慌。然而当宓谷拉看着他时,那温柔愉快的神气还是和往日一样。</p>
她将脸和手抵在气泡上,低声细语道:“当我住在祖母的小屋里时,一切都那么简单形象,天空、草地、树木、牛羊……而现在我可以细数到它们的每一个微观分子结构和灵能流通回路。我还能推算它们从物质和超凡两个角度的演进历史。它们如今看上去同样美丽,但是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形象而朦胧的世界……罗彬,我想我的童年结束了。”</p>
罗彬瀚想用左手盖住她的手掌,然而左臂始终抬不起来。</p>
他只好说:“没事,反正我也不喜欢年纪太小的。”</p>
宓谷拉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洋溢着比春日柳枝更柔软的喜悦。</p>
“但我还是觉得很快乐。”她说,“现在一切都改变了,然而当我念到你的名字时还是有着和过去同样的感觉。罗彬,我可以看到你每一个细胞的衰老过程,可同时那个形象又朦胧的世界还是残留在你身上。我好奇这到底意味着什么?”</p>
她用手指描绘着气泡后的人形轮廓,鲜血从她口鼻里淌出。</p>
地面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天窗外的世界变得漆黑一片,尖锐急促的钟声哀鸣不绝。雅莱丽伽终于不再等待,她举起枪连开了三发,然而飞射的子弹全部都被火花符号弹开。</p>
她丢下枪械,提起蓝色短弯刀。这时一团火焰撞开了仓库正门。</p>
荆璜从门外冲了进来。他头发凌乱,满身尘灰,甚至连左臂也不见了。</p>
“草,”罗彬瀚目瞪口呆地说,“你不是追我手去了吗?咋把自己麒麟臂都追没了?极限一换一啊?”</p>
角落里的小女孩也站了起来。</p>
“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呢,玄虹,你还是不要……”</p>
“滚!”荆璜咆哮道,“你亲爹迟早在马桶上憋死!”</p>
他闪身来到宓谷拉面前,两人互相对望着。罗彬瀚看到荆璜右手中抓着一枝铃兰花笔。</p>
“你是火元素吗?”宓谷拉说,“我看不出你的构造。不过你又热又亮,像一团火。”</p>
荆璜看着她问道:“你是织法者?”</p>
“也许是的。”宓谷拉沉吟着答道,“我的记忆中并无往事,精神上亦无认同。是否能光凭血统而断定归属呢?”</p>
荆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走吧,先离开这座城。”</p>
“那么我会死去。”宓谷拉立刻说,“我的能力不足以解除天绝。如今它已开始扩散,重装蛋白质控制器毫无用处,伐楼娜正为我运算新的抑制方案。”</p>
“……难道你想让这里连接的所有世界来给你陪葬吗?”</p>
“不,当然不。如今我已感受到它们和我之间的密切联系。它们给予了我欢乐,我不应当那样做。”</p>
黑血还在不断从宓谷拉的五官里渗出,她却像毫无察觉地沉思起来。在将近半分钟的考虑后,她终于又抬起头。</p>
“我知道该去哪里了。”她说。</p>
她从荆璜手中拿过铃兰笔,然后转头看向罗彬瀚。</p>
“我看到了许多形式的生命,罗彬。”她说,“如今我感到心中充满快乐,这是因诞生而得到的权利,故而我想要延续它。或许那意味着我将转换为全新的生命形式,或许我们在物质世界再也难以相见……我将继续思考刚才的问题。当星辰之途抵达尽头,我可能会回来向你解释那种感觉。”</p>
她在墙壁上画出一道门,然后打开门户走了进去。荆璜立刻趋步追入其中。</p>
他们来到了安歇丘旅馆的某个房间,一扇被人打碎的窗户正对岛中血红的落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