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妻子炮语连珠的诘问下,卢衍说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事情。
「媳妇你先听着就行,万一不是我想到的最坏情况,就当今天我什么也没说,大不了我职位被撸一级回去做我的十七分室的室长,但要是真的事情恐怕就麻烦了,务必要带着孩子离开!
「这一切,得从一个代号开始讲。
「它叫做——萌芽春生。(注1)
「也得从,一个你我知悉的昔日传承开始说起。」
『萌芽春生』,一个很清新的词语,但它背后所蕴藏的目的却非常的骇人。
二十年前,华域最核心的传承『大洞密藏』因为一场直至今日都未曾查尽的灾厄而损毁,迄今为止能查明的是,在那一日,华域许多的秘仪与密仪都出现了问题,甚至直接被破坏。
其中最主要的那些密仪的出岔子,直接导致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滚雪球般,就要滚出雪崩之态。
密仪——
是衡量一个地方能否够格被称为‘域,的关键存在,哪怕是再小的一个‘域,如若没有密仪的存在,那便不能算。
换而言之,再强大的边境之地也好,混乱之地也罢,一日无密仪,要么作为从属,要么成为人尽可夫之地,甚至不配拥有具体名字。
秘仪与密仪的大面积出问题,让那一次灾难造成了四大外州沉沦脱离,五大内州有十七城失去了重建的价值,生还比例不足百分之三。
二十一城损毁过半,人民流离失所。
更有五座城市遭受了极厄的深度污染而被封印。
乃至原先所统辖的边境之地更是纷纷割席,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边境之地。
昔日时分,华域天命动荡,所属灵界浑浊散薄。
最危急的时候——华域随时都可能会被觊觎着现境的未知存在们所侵入,占据,盘根,筑巢。
从那时开始,站出来了一批英雄者,背叛者,霍乱者,阴谋者,逆行者,跪顺者们。
于那日开始,华域最顶尖的几人下达了,代号系列行动的第一、第二份文件。
——『布命于众』
——『人人如龙』
由彼时的四大命师以自己生命为火种;
将衍策府首席与八大次席燃尽自身底蕴为薪柴;
再以不录入后事记载的众多禁忌物品与禁忌密仪,仪式为媒介;
以华域之运与华域天命为最终代价——
完成了力挽狂澜的两道基石。
布命于众——
让虚无缥缈的气运可落实处,凡有大意志、大决心、大果决、大行为、大谋略之人,都将领受天命,得行者之名,获实实之助,冥冥之扶。
人人如龙——
将天命崩散,蕴今人后人,各有因缘,各得突破。
——两大代号行动,成功在危难时分稳住局势,得求喘息之机。
但,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华域之运的改流之策,让华域之人的命运陷入浑浊,因为人人都有可能,也就人人都无可能。…
其因果不定,直接导致后来的四命师,衍策府一系的职能受到根本性的影响,再难复原往昔洞察千秋的能力。
以至四命师直至今日所行之威权,都无法洞悉一个普通人的前因后果,只能雾里看花,上下限极度平均。
华域之命的逆求之策,让华域在后世涌现出许多可塑之才,但天命不挂于天地,犹如律法不再有效一般,让人失去束缚常伦。
而人人如龙给人带来了责任,也带来了名曰自负的负面影响,加之核心传承的断绝,由虚由实促
成了内部的不稳定。
上至行者,下至掌握神秘之人,由大到小,都受到了其刚愎自用,自持己见等无形影响。
纵然如此,不可否认的是这两剂勐药,不仅把将要倾覆的危局扶正,更是在现今的这些年中;华域总体稳中向好,但其所隐藏的问题究竟是饮鸩止渴还是阵痛之局,只能后人自行所定了。
但在现今众人来看,足以。
也以此为基,领受天命且是各部门决策层的人们,下达了一系列或公开或不公开,或华域各部门所知,或仅限部门内部所知的代号行动。
如六御府齐下的『野草行动』便是发掘所有可造之才,且在后续一系列判定中将达到标准的种子们培养起来。
他们或是接过前者天命,或是创造出新的天命。
而行动参与者必须得是天命者如‘承难者,‘弑神者,‘窥命者,‘应运者,‘守护者,‘开拓者,等等等等。
又如衍策府与天朗阁一同制定的『荒野行动』,以各类方式方法,谋求收回沉沦叛离的曾经四大外州,以及开拓与收复华域接壤的边境之地,甚至更加远端。
再比如综委部独挑大梁,整到就差酱油拌饭过日子的『忘却苦痛』行动,为了不让大量因为神秘事件造成的负面情绪,引发更严重的一系列次生灾害,他们强行修改了非直接接触事件的常人记忆。
快速吸收了直接参与者们,给予了合理的安排与安置,与各大御达成了不成文的默契交易,修改了该修改的历史,以最快速度稳定了局势。
以及——『萌芽春生』。
萌芽春生的发起者,是曾经领受天命称号的‘戏命者,,前观星台星主所提出自行担责的单部门行动方案,谋求将断绝的传承——『大洞密藏』进行恢复。
在他们的认知里『大洞密藏』并不是损毁,而是「通道」被堵塞了,而他们要做的,便是通过各种方法,各种尝试进行疏通,为华域恢复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向上通道,。
让华域众人不再如野狗求食,乞人拾荒般各自野蛮生长,在前观星台星主下定决心的那日——他得到了天命之卷,领受‘戏命者,之称。
他们从历史中寻找恢复的可能,从彼时各现今中不间断的尝试,他们十多年如一日,换来的是死亡,失败,灾厄,与谁也不确定是否有用的经验汇总。…
但他们仍旧坚定不移,力排众议。
甚至在多次六御府磋商中将自己的职能权利不断退让,只为延续计划。
而这期间,有一位计划执行者。
也是昔日天命所肯定的一位‘承难者,来到了花城,开始了计划。
他叫做——林鸿才。
所谓承难者,乃昔日直面大洞事件时不顾生死,直面危机,拯救危难,志在华域,力挽一地狂澜之人,方才能领受此等天命。
他们背负了过往,栽育着未来,承受着苦痛,渴求着希望。
除当日的这批人之外,往后的二十年只有极少人得此天命。
有些人想将这份传承交予后辈,最终发现对方极难承受此命,大多都在接受此命之后不到三年,便死于非命,也被许多人视作不祥——
随着时间推移,萌芽春生的这份计划,逐渐从华域各部门的支持到中立,再至质疑乃至愈多否决的状态中争论不休。
直到有一日,观星台自身内部迎来了转变。
在有一年,前代星主因为身体缘故退于隐耀之虚职后,迎来了新一任星主。
令人称奇的是,他虽然接过了观星台星主之位,却不知何故拒绝了老星主的天命。
更令人好奇的是,他凝聚出
了一个除他之外,至今无人知道的天命。
而老星主的天命在后来是否有传于他人,还是自身持有,便不得而知了。
可见的是,新任星主上位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叫停『萌芽春生』的行动计划。
这一举动,引起内部轩然大波。
彼时,此话一出,观星台的六位辅星之人全部反对,这也陷入了漫长争斗,从观星台各部到各地观测中心,都出现不同程度的不合。
但这样的反对,似乎并不能改变新任星主的决定。
明面上,他与之僵持,大会,小会,这商讨,那研究,事事不熄。
暗地里,凭借着星主之威权,他对自己的嫡系发出了如昔日『萌芽春生』一个保密等级的代号计划——『听风观行』。
该行动,便是探查昔日老星主退位时唯一不肯交予的权限『萌芽春生』系列的事务。
『听风观行』旨在断绝掉『萌芽春生』中,会对常人、神秘人员、乃至华域造成危害为代价的尝试行动。
而如迷雾般的『萌芽春生』中,在『听风观行』人员们种种办法下,锁定、干扰、断绝了许多『萌芽春生』相关的行动。
而作为确定是『萌芽春生』一员中的林鸿才,自然也被盯上了。
从他多年前来到花城开始。
但这条线的行动并不顺利。
时至今日,派往花城的行动人员多达二十多人,要么死亡,要么失踪,要么被迫离开,观测中心内部的线人网全部在日常流逝中被无形摧毁。
以至现在,上头担心是内部出问题的情况,被派来花城的卢衍属于单线行动,故而所里至今是否有其它伏子存在,他也不得而知。…
卢衍之所以会来,盖因当年自己的老师,在花城的一份寻常的公务行动的死亡名单里,在得知这事情不久后,他被现在的星主召见。
闭门商谈多时后,他决定接受这份任务,负责探查花城观测中心的异常,发掘其中的秘密,找出他们的目的,判断其中的危害,以及——卢衍要找出昔日让自己老师「正常死亡」的真凶。
但看似责任重大,神兵天降。
等实际来到花城他才发现这里有多麻烦。
花城的观测中心,简直他妈的就像一个铁桶。
而作为外地人的他更是难以发挥,直至今日,他的收效极为甚微。
比不过先前被派来的任何一位成员,每当思想到此,他都有些无地自容。
卢衍说至此处,他小心地看着清依素的目光。
对方很平静。
平静的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了他一巴掌。
「」清依素气的脸颊发红,可惜学识限制了她说脏话的上限
「就这样,你竟然让我们母女二人来到这里,卢衍你这个王八蛋前些年怎么不直接死在这里!」
卢衍满脸委屈,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当年你也是这样啊!
用着自己职权强行过来的,老子拦也拦不住!
你来了我一直想把你们母女二人整走的啊!
清依素深吸了口气,之后问道
「你怎么敢忽然说出这么机密的事情,你不怕死了?」
卢衍苦笑了下
「虽然这些年我并不称职没得到什么重要信息,但曾经的前辈们不一样,他们或多或少都拢合出一些信息,从里面我可以推定出,林鸿才这人不到万不得已,或者事毕周圆时,是不可能有这样动作的,在我看来,他现在就是在孤注一掷!
「也是因为这样,林鸿才
这边的线,是这些年里面最难揪,投入最大的,而他有着昔日承难者之天命,在没有确凿情况下,连星主也没法将他直接控制。
「毕竟,以他的资历完全有机会成为辅星之一,但却自愿来到下级部门当一个小小的所长,如果星主再对老星主一系的人做点看似打压的事情,恐怕内部就真的麻烦了。
「现在情况也非常明显,别人或许还会有点迷湖,但我大半辈子都搭在观测中心的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显然是要借着这个二级风险事件制造出乱局,来掩盖他的真实目的。
「这代表着,林鸿才定然感受到再不做点什么就会前功尽弃情况下,做出了自己的决断,但反过来也说明了,他实际离成功非常近。
「虽然我不知道他真实目的是什么,但多位前辈昔日的总结中,我有理由相信,他的目的可能与「外神」有关。」
卢衍如此说着,他面色正经的看着自己妻子
「如此想来,我的任务计划既是失败,也是成功,秘密也将不再是秘密。…
「现在我的任务,是要用足够严重的理由,说服你带着我们的孩子离开,头也不回的那种。」
闻言,清依素却是气笑了
「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说,你有一大堆狗屁理由要自己独自面对,然后你死了,我成寡妇,巧巧成没爹的孩子?
「你放心,真这样我直接找人嫁了,你的骨灰盒上我会给织一个绿色帽子,我会天天带着巧巧和新老公在你照片前让她对着他喊爸爸给你看的。」
卢衍面庞一抽,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终叹了口气
「不是要独自面对啊,我们马上就跑,只是我得喊一声十七分室的同事,让他们赶紧也离开这鬼地方,那些人是真的不错的,当日在老楼房事件时也算是同生共死了」
清依素愣了一下
「你没骗我?不冲动了?真的跑?」
「对啊!」
「那我们真跑咯?」
「别试探了啊,快收拾点机密东西走了啊!」
卢衍忽然感觉自己妻子好像哪里不太对。
在自己说完这些秘闻后,除了前期的震惊,后面怎么都有一种澹定的感觉。
就仿佛是在印证他的第六感一般,清依素笑着说了一句
「不好意思啊,这回,是我走不了了。
「不仅是我,你们也不能走。」
「???」
综事局,地下,一组办公厅。
琛久身旁虹光缓缓消散,而在监控那头,则降下一道虹光。
他看着那边,不再担心。
之后轻轻切换,视角来到烟火弥漫的医院外边。
再一切换,画面来到一间病房,里面躺着一个糟老头子,他被具有神秘力量的冰所封印着,宛若雪层下冰封生物。
琛久看了片刻,他忽然想干点什么,旋即摸索着口袋叹了叹气。
目光一扫,这时他发现奘啼遗落的一盒普通香烟与打火机,琛久立马眼前一亮,抽出一根,给自己的戒烟路划上句号。
「你们这些秉承天命的人啊,一天天总想搞点大新闻,嘿」
「算了,我就是个打杂老政工,又跟我这个无儿无女的中年人有啥关系呢,谁认识的久跟谁玩呗。」
「不过小奘这孩子是真不错,嘴巴也真的严实,嗯,决定了,以后老白这个狗东西要是敢将‘承难者,,这鬼玩意继承给她的时候,我就直接弄死他。」
他自言自语着,从随身的内侧口袋里面拿出了一颗像是水晶
球一般的东西,里面光韵流转。
琛久抽着烟,看着这玩意,脑海中不禁回忆起不久前的一些对话。
进丽山,山下。
「小臂崽子想搞什么?
「要不要你爹我今天就送你们走?」
奘啼从彩虹桥中闪亮登场,暂时性的掐灭了这个地方的火气。
让或是震惊,或是不解的人们,全部把目光投向她的身上。
而承受着言语攻击的金崇敬,难得的皱眉起来。…
「奘啼组长这是事情解决了?不过我们观测中心并没有收到消息,也没相关批准吧?」
面对这个非常不礼貌的问题,奘啼叼着烟,如看的眼神看了一眼金崇敬,不急不慢走到升良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良啊,往后稍稍,这里轮不到你出场拼命。」
说着,奘啼指了指通往山上的道路说
「看见那条路子没?你们的人往那凑啊,你还想着在平地跟人开片?跟严方跟久了脑子也长的光滑了么?
「就你那三脚猫的术式熟练度和软皮邋遢的攻击力,以及半生不熟的仪式,你要跟金崇敬这狗东西还有人家专业团队执行组火拼呢?合着培养你们是为了让你们骨灰能多烧二两啊?
「不堵住路口,开启仪式整出仪式层界拖延他们,还想着搁这干架,战术都被你塞到直肠里啦?不会吧不会吧?」
在奘啼的骂骂咧咧下,升良全然没有前一日在抓捕拜童教事件时的气势。
一来,搞清楚当日事情后,奘啼还是那个令人看见就腮帮子发酸的大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