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明各省府调集的三十万大军，在万历太子的率领下，急急往濠州城赶去。</p>
大军出发之日，天空阴云密布，有冷雨时不时落下。</p>
京城百姓，早早收到官府传话。</p>
净街，闭门不许出。</p>
长街寂寞。</p>
三十万大军出城，只有沉默的脚步声，还要被雨水和冷风吹散。</p>
他们更像送殡的队伍，而非出征的将士。</p>
大明皇宫，谨身精舍之内。</p>
嘉靖帝盘腿坐于蒲团之上，他将一粒丹药送入口中，旁边的老太监立刻递来茶水。</p>
“吕芳。”</p>
“奴婢在。”</p>
“你看怎么样？”</p>
老太监躬身，小心翼翼看了嘉靖帝的面色一眼，又立刻收回目光。</p>
“陛下的气色极佳，看来严阁老推荐江湖隐士陶仲文，确实有些真本事。</p>
“宫廷御制丹药为陛下治伤，效果竟连陶仲文丹药的一半都不如。”</p>
嘉靖帝嘴角也勾起一丝笑。</p>
“赏。”</p>
“授陶仲文为【神霄保国宣教高士】，进卦礼部尚书，特授少保，食正一品俸禄。”</p>
吕范赶忙应下是。</p>
自从瑶光死后，嘉靖帝寻访丹药疗伤。</p>
但大明疆域之内，又有几人炼制的丹药，能更胜宫廷御制？</p>
偏偏是严嵩，寻访到江湖隐士陶仲文，真就炼出了好药。</p>
自从服用陶仲文的丹药，嘉靖帝伤势恢复愈发快了，虽然远不及瑶光那般好用，但在百日之内痊愈已经不是问题。</p>
“惟中。”</p>
“老臣在。”</p>
原来，谨身精舍之内，还跪着一个老头，正是大明首辅严嵩。</p>
“你看怎么样？”</p>
同样的问题，问的却不是一回事。</p>
严嵩稍加思索便道：“太子殿下迎难而上，亲率三十万大军防守濠州。若将士们也肯效力死战，为陛下争取三四个月时间，还是有可能做到的。”</p>
听严嵩如是说，老太监都忍不住要多看他几眼。</p>
阴损、狠毒，全部体现在严嵩这几句看似褒奖鼓励的话语中。</p>
将士们作战是否英勇，首在指挥是否得当。</p>
换而言之，若濠州作战失利，在嘉靖帝伤愈之前就被攻破，然后敌军长驱直入甚至威逼京城，则过错全在万历太子一人。</p>
但吕芳同样知道，老严嵩还不是持刀人。</p>
他最多是个帮忙磨刀的。</p>
刀磨好了，用不用还要看另一个人的脸色。</p>
嘉靖帝。</p>
“朕相信太子。”嘉靖帝语气平淡：“区区百日而已，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朱翊钧也不配自称太祖子孙了。”</p>
吕芳的嘴角抽了抽。</p>
太祖子孙？</p>
果然，嘉靖帝心里永远装着这件事。</p>
“启奏陛下，徐阶求见。”</p>
君臣正说着话，次辅徐阶却不请自来。</p>
嘉靖帝微微皱眉：“朕没说过要见他，来作甚？吕芳，叫徐阶进来。”</p>
生硬疏远的语气，毫不掩饰的音量。</p>
谨身精舍外的徐阶听得一清二楚，更觉心寒胆颤。</p>
但是，这一趟他必须来。</p>
为万历太子，也为清流党，争一个光明未来。</p>
“微臣，参见陛下。”</p>
徐阶三跪九叩，不时上朝，却仍持最恭敬的大礼。</p>
他磕头九次，谨身精舍回响九次撞地声，嘉靖帝也不心疼叫停。</p>
徐阶心中哀叹，才开口奏事</p>
“启奏陛下。”</p>
“内阁大学士高拱、张居正、殷士儋、陈以勤……告假。”</p>
高坐蒲团之上的嘉靖帝，猛的睁开双眼！</p>
这四人，在十年间先后入阁，修为也跨入大乘境，虽不如严嵩和徐阶，也是大明中坚力量。</p>
恰逢万历太子出征，四人同时告假？</p>
有这么巧？</p>
“咳，老臣请问徐阁老。”严嵩缓缓开口道：“四位阁老请假的理由是什么？”</p>
在场的都是人精，知道严嵩是替嘉靖帝问的。</p>
徐阶赶忙朝严嵩微微躬身致敬，才道：“张居正、高拱回乡探亲，殷士儋、陈以勤受白鹿洞书院邀请讲学……”</p>
不等徐阶说完，严嵩又问道：“老臣记得，张居正是江陵人士，高拱老家在新郑，白鹿洞书院在九江，都是朝南方去的？真是凑巧，太子殿下出征，也要往南走。”</p>
徐阶心虚，老脸一阵红一阵黑。</p>
“严阁老何出此言？”</p>
“张居正与高拱十年不曾返乡，如今思乡情切，乃是人之常情。”</p>
“至于殷士儋、陈以勤两位阁老，更是半年前就收到白鹿洞书院邀请，恰好今日出发。”</p>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把四人都骂了一个遍！</p>
可恶！</p>
可恨！</p>
他们心中还有自己这位清流领袖、内阁次辅吗？</p>
说走就走，留下老子给他们擦屁股！</p>
“理由，谁都会编。”严嵩缓缓开口：“老臣并不怀疑四位阁老有二心，只是稍稍有些发愁。”</p>
徐阶脸颊抽搐。</p>
他平日里就不是严嵩的对手，何况这次是队友挖坑，害他天然处在被动的地位！</p>
“惟中，你在发愁什么？说来听听，朕也很想知道。”</p>
嘉靖帝突然开口。</p>
那语气，好像和严嵩是多少年交心的老友，满是关切在乎。</p>
徐阶心一凉，仿佛堕入冰窟般！</p>
“启奏陛下。”</p>
“老臣发愁啊，有些大人怕是记性不大好，以为大明只有半壁江山。”</p>
严嵩微微一笑，将他磨好的刀递给嘉靖帝。</p>
“而且，他们心中的半壁江山，在南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