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麦斯仍能记得后来的那天下午。那时候他嘴上没有胡须,眼角也没有鱼尾纹,头发也没有变成白色。而他的对手,那位黑发少年骑士绝对称得上是美男子,身材匀称,肩膀宽阔,眼神坚定。
这场私下的约战从一开始就是全力以赴,一直进行到黄昏。他们打断了两杆长枪,打碎了两面盾牌,崭新磨光的佩剑也变得布满豁口。他用拳脚和剑柄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自己也崩掉了几颗后槽牙并且断了两根肋骨。他大汗淋漓的丢掉头盔,眼前的骑士也做了同样的动作,然后两人同时哈哈大笑。当晚月亮格外的明亮,他们在篝火旁喝掉了带来的整整两桶河谷镇特产的顶级葡萄酒。
多年后,他们终于并肩在迷雾城爱恩索德家的槲寄生旗帜下,信仰了同一个神。最终,代表爱恩索德家族和爱之教团的崭新槲寄生长剑旗替代了奎尔龙斯的蛇纹黑色六芒星旗。他们成为了圣剑王国八位圣骑士中的二位。安托尼亚·爱恩索德以国王之名举剑搭在他们的肩膀上宣读着册封,大主教尼姆·安卡亲自为他们涂抹圣油,那时的一切如光般辉煌灿烂。
现在,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如今,兰斯洛尔的名字只能代表懦夫、叛国者、变色龙。这是国王、代理总主教(也就是他自己)和大审判一致的判决。出于职责,他必须在那张判决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尽管他对上面的字一个都不信。那一刻,他觉得他才是真正的懦夫、叛国者、变色龙。
而每当想起杰拉德,他都不得不想起扎依娜。我的爱人,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脑中思绪万千,却只转瞬之间。他立刻闭眼,抑制住眼中那即将出现却不该出现的东西,“……不,黑魔法比知识容易学习,比金钱更容易着迷,再强大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所以我们才必须时刻坚定自己的信仰,坚信梅洛妮,爱之神的力量会帮助我们抵御黑暗的诱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就像变色龙。
“杰拉德老师曾说,力量不分好坏,统治者的决策才决定一切。难道巫师中从没有好人吗……我是说,好的巫师?”好在,伊诺王子没有注意到他已微微湿润的眼睛。
“也许有,也许没有。梅洛妮和索罗斯就像硬币的两面,天生对立,永远无法调和。”他回答道。杰拉德啊,我的老友,信仰要怎么调和?你教的都是些什么?
“我们不可能与巫师共处,反之亦然。永远不要对敌人产生怜悯,尤其是作为统治者。对敌人怜悯,是对自己人的残忍。决策上的一丝慈悲,会带来更多平白无故的牺牲。敌人有时就像缩在墙角的老鼠,也许在某个时刻看起来很可怜,但老鼠就是老鼠,永远不会改变。放过它,它就会不停繁衍,之后继续偷食你的粮食,或者带来可怕的疾病和瘟疫。”
“就算是老鼠,也许在特定的时候也会有它的用处。”伊诺明亮的蓝眼睛盯着手中的哀悼之剑,一丝不苟的擦拭着,“我相信万事并非绝对。即使是光与暗、冰与火、黑与白,其中也融合着朦胧、水和灰这样的中间地带。包容、怜悯,荣誉、爱与慈悲之心,这些不才是爱神的宗旨吗?”
“说得好,伊诺。万事并非绝对,确实存在中间地带。你已经懂得学着去包容,去联合,而不是消灭,这很好。但在真实的世界,还要学习去区分什么人可以联合,什么人不可以。什么时候该包容,什么时候该坚持。”瑞麦斯耐心的解释。
“现实并非书籍,也不是游戏。现实就是天与地之间,你会发现,我们本身就生活在中间地带。而中间地带,往往是争斗最为残酷的。所以教团坚定信仰,确立唯一的真神,将各地诸侯领主统一在一起,这叫做联合。否则他们仍然在各自为政,互相仇视。同时,我们也会允许存在不同的信仰,接纳如矮人、精灵以及遥远北方的巴博人、沙漠南方的瑞格人、远在遥远大陆的东方人,这叫做包容。只有博爱,才能将真正的和平与爱带到世间。”
“如此看,巫师是不是也可以成为盟友?”
“不,巫师与所有人都不同。如果你去联合、拉拢、威压或是采取其他妄图合作的方法,他们也许会在表面迎合,但无论你是否真心合作,他们都会在私下里搅乱你的一切,最终从背后捅你刀子。他们是自私的,总是利欲熏心。”
“如此说来,瘟神确实愚蠢。如果他懂得联合,那将多么可怕1
“世间万事,甚至于神之间,也总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平衡。要知道,瘟神绝不愚蠢,他同样会联合。只不过,他是利用恐惧的力量,传说中的恐惧之神卡斯土勒就是他的兄弟之一。他们利用人们的嫉妒和利益来加以诱惑,用恐惧和疾病作为威胁。这种联合最终的结局都是背叛,相互背叛。要记住,爱神会庇护她的信徒,瘟神只会背叛。”
“背叛……母亲每天都向两位神明祈祷,她是爱神和大地之母虔诚的信徒,却依旧疾病缠身。无论祈祷还是药剂,最终没有一样能救的了她。是她背叛了神,还是神背叛了她?为何她的两个神,都没能救的了她?”伊诺将剑插回了剑鞘中,眼神变的飘忽,“不,也许正是这样,实际上她正是得到了神的回应。神罚降临,而她在替我赎罪……”
“你?”瑞麦斯一愣,王子突如其来的话已超出了他的理解。“你犯了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