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冰银笑道:“海伦也是萧兹的教徒?”
穆勒也笑了:“不是。萧兹想收海伦为徒,海伦不肯,也不愿去他那所棋院。所以每次都是萧兹到这儿来教棋。”
宋冰银说道:“萧兹失踪了,这事你知道吗?”
穆勒笑道:“报纸我看了。不过你们放心,萧兹这人就是这样,神头鬼脑的,那个记者还不够了解他。他昨天还跟海伦说,要我们兄妹今晚去阿希尔俱乐部打桥牌呢,怎会失踪不见了?”
宋冰银急说道:“他什么时候约你们的?”
穆勒说道:“昨天早晨,大概六点半。我还没起床,海伦接的电话。”
宋冰银“哦”了一声,沉吟说道:“就是说,他给你们打过电话后就失踪了。”
穆勒说道:“没这么可怕。不信我们晚上一起去阿希尔俱乐部,他一定在那里。”
宋冰银听他说得斩钉截铁,心思一闪,对周缄说道:“先生,晚上……”
周缄点点头:“去。斯德哥尔摩桥牌没打成,在波恩补上也不错。”
海伦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忽道:“哥哥,我要让他几个子?”一指大矢。
穆勒也不知大矢是什么人,心想跟着周缄出来的,他口气不小,也许有两下子。说道:“我看,让两个子吧!”
海伦撅起嘴,似乎认为让少了。
宋冰银看大矢脸色铁青,暗暗好笑,心想:“大矢名震赌棋界,先生也不敢说轻易就能赢他。这小姑娘要让他二子,居然还觉得有失身份。这事可当真有趣。”她本来想说明大矢的身份,但看周缄一直不说话,而这事似乎又是大矢自惹的,就打算在旁先看看笑话再说。
僵持一会儿,宋冰银笑道:“穆勒,大家第一次见面手谈,分先下吧?”她这么说,自觉已经很给海伦面子了。同时也是隐隐约约提醒穆勒兄妹,大矢并非一般人物,不要以为能与萧兹抗衡就目中无人。要知道萧兹十年前全盛时尚未入一流之境,而今年龄大了,更加不及当年。海伦被他授先,以她小小年纪来说,确实难得。但和大矢这位大高手相比,显然还有一段距离。
哪知穆勒跟海伦一说,海伦坚不同意,说道:“让二子是最底限度了。我本来该让他四子,只是看周先生和哥哥你的面子,才只让他二子的。”
大矢气得闷哼一声,用德语说道:“海伦小姐,你们家的棋盘内有没有‘自动读秒器’?”
海伦说道:“这么简单的装置怎会没有?”
大矢说道:“好,那我们来下升降快棋,一个子一局,第一局就让你让我二子。”
海伦看看他,说道:“下就下。不过,那读秒器用的是英语和德语,你听得懂吗?”
大矢用英语说道:“二十秒一步,超时为负。”
海伦说道:“好,就这样。”忽然间两眼一凝,怔住了。大矢这几句话一直用德语跟她对答,不但流利,而且含有浓厚的波恩味。海伦只顾说话,浑然不觉。这时大矢改用英语,她才醒悟。
大矢又用德语说道:“去调整电脑的记忆吧,小姐?”
海伦惊奇地盯他几眼,说道:“好,你跟我来,我们到棋室去下。”口气已明显缓和了一些。
穆勒看着两人离去,问道:“宋小姐,这位大矢先生好纯正的德语,比我的汉语强胜十倍,是翻译吗?”
宋冰银笑道:“说他是翻译也不为错。不过那只算是他的业余爱好。他的棋比他的德语更强十倍。他是先生的得意弟子。”
周缄忙道:“不,他还不能算我的弟子。不过,他的棋并不在我之下。”
穆勒知道周缄不会开玩笑,顿时大惊失色,说道:“哎哟,海伦糟了。”当即离席而去。
宋冰银摇头说道:“先生,这件事您为何不发一言,任凭他们胡闹?”
周缄说道:“不是。刚才穆勒提起萧兹约他兄妹一事。我就想到中午碰到的那位弗莱特先生。”
宋冰银说道:“那个金发老头儿?”
周缄点点头:“他叫弗瑞达?弗莱特,是个音乐家。他告诉我,他今晚也要去阿希尔俱乐部参加一场桥牌比赛。他本来正在休假,不愿参加什么活动,但因为是老朋友萧兹相邀,没法推辞,才答应下来。”
宋冰银说道:“我说你们聊这么开心。原来他是萧兹的朋友。”
周缄说道:“我想起这事,有点分神。他们又叽哩哇啦说得飞快。等我想明白,他们全没影了。”
宋冰银心想:“只怕你还有点故意鼓励海伦的想法吧?”说道:“嗯,萧兹约了这么多名流,莫非是萨摩斯电视台的意思?”
周缄说道:“很有可能。”
宋冰银说道:“可萧兹失踪,没来接我们。我担心他真是出了什么意外。”
周缄说道:“别理会这么多。晚上一去就清楚了。”
傍晚,穆勒开车,和周、宋三人同去阿希尔俱乐部。
海伦和大矢没有和他们一起吃晚饭。海伦只是开了一扇窗,接过去穆勒递上的餐盘,没有多说一句话。
车内,宋冰银低声问穆勒:“他们怎么样了?”
穆勒平静说道:“强中自有强中手。贵国的这句古话大有道理。我原以为海伦的棋艺相当不错了。想不到……大矢先生果真了得。”原来他去送饭,已是第三局。大矢反让海伦两子,看情势也是海伦要输的样子。
宋冰银早料到结果必是如此,只叹了口气,便无话可说。穆勒说道:“海伦今年与许多职业高段棋士对局,没输过一次,连萧兹九段让先的两局也都赢了,因此很是自满。让大矢先生教训她几局,敲一敲她的傲气,对她未始不是好事。周先生也是这个意思吧?”
周缄说道:“玉不琢,不成器。穆勒先生不会怪我有意纵容大矢欺辱海伦吧?”
宋冰银笑道:“穆勒很识好歹。先生爱护海伦之心,他怎会不领情呢?”
穆勒说道:“还是宋小姐会说话。其实,我很想海伦能拜在周先生的门下……”
周缄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想好婉拒之词,穆勒已又叹口气,说道:“可惜海伦没这个福分。”
周缄松了口气。宋冰银心中却颇疑惑,说道:“海伦不愿意?”
穆勒摇头说道:“不是。回来你问她自己吧!”
阿希尔俱乐部在波恩老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上。三人到了街口,小车已无法再走。
街上人太多了!
穆勒找到停车的地方,停好车。三个人下来步行。穆勒说道:“波恩是由波恩、哥德斯堡、布吕尔三座小城组成。三城数这波恩老城最热闹。今晚阿希尔俱乐部有桥牌大赛,各界名流荟萃,所以人特别多。”
宋冰银环视一下四周,说道:“这么多人都是去看比赛吗?”
穆勒笑道:“宋小姐不相信?等你进了阿希尔俱乐部,你就明白了。”
他没说错。阿希尔俱乐部大厅之大,令见多识广的周缄也吃了一惊。
宋冰银看看两侧数以万计的座椅,又仰有看看天上隐约的几点星光,说道:“这不是桥牌俱乐部。这是一座中等的体育场。怪不得这么大。”
穆勒说道:“这是桥牌俱乐部。你仔细看,两侧座椅都是四人一组,中间一张桌子。如果你上看台去看,你会发现这些桌椅都是特制的。在每张桌面上都有四块显示屏,专门用来叫牌和欣赏中心场地的打牌进程。那些椅子扶手上都装有按键,如果需要,椅下会升上一台高倍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清主场地,甚至对面看台上的情景。”
他们三人置身之处,正是入口,距看台很近。宋冰银定睛看去,果然,看台上每一层都非常宽,放置两椅,中间夹置一张宽大的桌子,椅后仍有数尺闲地。她跺跺脚,地面全是大理石砌成,光滑坚硬。
穆勒说道:“这里原来确是一座体育场。我也曾在这里踢过球。后来这座体育场的老板另选地方盖了一座更大的体育场,就把这儿改成了俱乐部。待会儿我们就在中心场地打牌。”
宋冰银看他所指地方,正是这座场馆的正中心,以前未改建时应是足球场的中场开球处。说道:“那儿什么也没有啊,怎么打牌?”
穆勒微微一笑,看看表,说道:“我们来得正好。再过三分钟,地底下会升起一座高台。按中国算法,长、宽都是六丈,高约一丈。高台上只设一席,桌椅和一切比赛用具俱全。这台上最多只允许坐十个人:四名赛手,两名裁判,一至四名观战者。”
宋冰银说道:“观战者?”心想:“搞得这么正儿八经,弄几个闲人上去,岂不是笑话?”
穆勒说道:“能在这座高台上落座的都是各行各业的知名人士。这观战者必须是参赛者的父母或配偶子女等直系亲属,而且一名参赛者只限携一人上台。当然也可以独自登台,但不许多带。周先生和宋小姐是远来贵客,我想萧兹一定早有安排了。”
宋冰银颇不以为然,说道:“这算什么比赛,简直是闹着玩儿嘛!”忽然脸一红,瞥了周缄一眼,心想:“我要跟他一起上台的话,那该怎么算?”却见周缄皱着眉,好像若有所思。顿时想起:“对啊,这个时候,萧兹再神秘神经,也该出来亮相了。他还不出来,只怕真是有问题了。”
穆勒笑道:“这‘观星桥赛’的原意就是玩儿。玩得越开心,越有趣,才越成功。我们德国人生性严肃,不拘言笑。所以这俱乐部主人才组织了这项比赛,每月不定期举办。这比赛笑话甚多。去年有位多萝茜夫人,她是一位著名的歌星,但桥艺极差。幸而她丈夫卡特肖先生技艺精湛,坐在她身后为她出谋划策,居然大胜对手。赛后多萝茜夫人抑制不住心中激情,当场高歌一曲,献给她的丈夫。歌名叫做《我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你》。歌声动人之极,迷倒了现场所有人。据说后来她把这盘唱碟寄到巴黎,参加‘激情歌曲大奖赛’,力压群芳,独摘后冠,名气立刻传遍欧洲共同体。但她从此再也不唱这首歌了。她说是献给丈夫的歌,不能再为别人演唱。有人则说她是因为再也达不到那晚的高度,恐怕丢丑,不敢再唱了。这以前卡特肖先生默默无闻,经过这次桥牌大赛,名气已不在他夫人之下了。”
宋冰银不禁莞尔,说道:“这比赛还允许两个人商量吗?”
穆勒说道:“搭档之间自然不许。但对观战亲眷并无限制。还有一次,也是在去年。有父子俩,请的是儿子,父亲作陪。这俩人都是桥牌好手,但二人意见屡屡相左,争执不断。全场观众都屏声定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父子,就像在看一出幽默喜剧。后来一副牌做庄,俩人各自拟了一条自以为最佳的做庄路线,各门花色出牌顺序正好相反。父亲没能说服儿子,眼见得儿子将‘误入歧途’,一急之下,左手抢过儿子手中的牌,右手揪住儿子后衣领,硬是把儿子直掼出去,扔下高台。自己坐上位子,把这一局精彩地完成了。”
宋冰银说道:“夸张!他儿子的死活也不管了?”
穆勒笑道:“有趣就在这儿。原来这父子俩,儿子是位技巧健将,老子却是他的教练。老子经常把儿子扔来扔去,台子虽有三米多高,在他们眼里却不算什么。结果儿子一个漂亮的空中技巧动作,稳稳落地,博得全场如雷的掌声。老子没回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当然不去理会。但这副牌后,儿子再次上台,却又重新摆出那副牌来,指出父亲的路线如何不完备,若非牌型巧合,一定失败云云。父亲仔细一算,果然如此。气得大叫一声,一个后空翻,翻下高台,远远地跑了。座位又归儿子了。但全场观众公认,桥技是儿子稍强,论这两个跟头,却是老子胜出一筹。”
宋冰银捂着嘴笑道:“行了,行了,你别再讲了。想不到你们德国人的幽默感一点儿都不差。”
说话间,只听场中闲话声渐渐弱了下去。几人抬头一看,一座鹅黄色的平台正缓缓从地面冒了出来。平台上站立一人,穿一身黑色紧身衣,衣服胸口及腰围处闪烁着几点金光。这人身材出奇地匀称,一头乌亮的长发齐至腰间,衬出脸和脖颈雪也似的白。
宋冰银暗自称赞:“这女子好动人的体态,看来是今晚的主持人。”再看几眼,暗想:“上天眷顾,造就出这般魔鬼身材的杰作。她此刻一动未动,浑身上下已透出无限的青春活力,若是动了起来,岂不要令全场疯狂?”她自己也是个美丽动人的姑娘,素来也颇以身材自傲。但看了那女子优美的站姿,不由自主目光便离不开她身上,心下十分骇异。耳听四周一片静寂,知道场中众人都和自己一样,全神贯注地欣赏着这造物主的奇迹。
高台升至丈许,停了下来。台上那黑衣女子身体缓缓自右向左转了一周,然后说道:“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你们好!”
她的声音清澈优雅,有一种娇软的柔和混杂其中,使人一听之下,忍不住便心生感动。
宋冰银一向认为世界各类语言中,德语像德国人一样呆板诚实,没什么美感。但听了这女子一句简单的问候,心神猛地一颤:“好美丽的语言!”她自然知道这并非德语突然之间就变得好听了,而是这女子恰到好处的音色、节奏使然。
她侧头一看,只见穆勒目光死死盯住高台,肩头微动,一张俊脸上布满讶疑之色,好像在苦苦回忆什么。
宋冰银奇说道:“穆勒,你认识她吗?”
穆勒盯着那女子,说道:“我想我应该是认识她的。”
宋冰银听出他声音中有一些生硬。这句话也颇为古怪,说道:“什么是应该认识他的?”忍不住又看看那高台上的女子。这一抬头,眼角余光一瞥之下,顿时大吃一惊。
因为她忽然发现,周缄不见了!
这时终于显出久经训炼的好处。宋冰银刹时便作出判断,她刚才和穆勒谈笑时周缄还站在身侧,那么他离开这里只是这一两分钟之内的事。
她身负重责,不论做什么事,都从未忘记时时刻刻关注着周缄的举动。只有刚才,高台冉冉升起,那黑衣女子露面的片刻间,她精神全被吸引过去,才暂时忘记了周缄的存在。
她甚至顾不上和穆勒打声招呼,转身就奔了出去。
大街上静悄悄的,几乎没什么行人。穆勒说得不错,那么多人都进了阿希尔俱乐部。明亮的街灯照映下,整个长街一览无余。
宋冰银立刻看到周缄正在不远处散步。她吁了一口气,只觉全身似已凝固的血液蓦地松散开来,一阵轻松,一阵痛快。
她加快步幅,跟了上去。周缄没有回头,仍旧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宋冰银本来想问问他,为什么要独自一个人出来?可是忽然间她又不想问了。
走在着寂静的街上,她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什么都不用说!
就这样跟在周缄身后,她已经十分满足了。何必再问?何必再说呢?
街道尽了,该转弯了。
周缄停下脚步。
宋冰银也停下。
周缄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奇怪,就像大哭了三天,哭哑了嗓子,却突然遇到什么高兴的事,又忍不住要大笑几声。
然后他慢慢转过身来,说道:“宋小姐,你为什么跟着我?”
宋冰银抬头一看,顿时惊得倒退三步,失声而呼。
这人发型、身材、衣着、姿势举止赫然像极了周缄。但他的脸却一点都不像。
这周缄竟是个假的!
宋冰银忽然挺直了身体,厉声说道:“你是谁?为什么假扮周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姓宋?”
那人笑道:“我是谁?我是周……”话未讲完,突然眼前人影一晃,跟着左颈似被什么重物击中,一痛之下,立时晕倒。却是宋冰银出手偷袭,一掌劈中了他左颈大动脉。
路旁有人“咦”一声惊叫。另一人笑道:“怎么样?我早说过,宋小姐不是位简单的女子。你还不相信。这下服了吧?”
那发出惊叫的人说道:“真奇怪!她功底很深,招法凶狠实用。我彼得纵横欧美二十年,还从未见过这等厉害的女子,自然佩服。可有个问题,她骤然受欺,为什么不等问完了再动手呢?”
另一人说道:“这正是宋小姐的高明之处。一般人发现上当受骗,总要问上几句。可宋小姐极其聪明,当问话之时,已知处境危险。因为这人扮的周九段实在太逼真,连宋小姐这么机警的人也被瞒过。宋小姐一定想到,这一定是个计划严密的圈套。所以她当机立断,马上动手,希望夺回主动权。反正抓住了波尔,她想知道什么,都能问明白的。”
彼得说道:“经你一说,我更佩服宋小姐了。她居然利用问话反过来麻痹了波尔,一击就得了手。今晚若非你弗瑞达考虑周详,我们五霸的威名都要断送在这小姑娘手里。”
另一人笑道:“后生可畏!这句中国古话我二十年前就听说过。那时我还是个小伙子,非常相信这句话。现在,就更相信了。还有一句……喂,你干什么去?”
彼得说道:“干什么?我要试试这小姑娘的拳法,把波尔救回来。”
另一人说道:“不行。波尔还在她手上。我们这次合作,不能没有他。”
彼得似乎吃了一惊,说道:“这话你怎么说得出来?你一说,她更不容我去救波尔了。”
另一人说道:“你这么冒失地闯上前去,波尔死得更快。宋小姐练的是中国内家功夫。你拳脚虽硬,一时半会也赢不了她。以宋小姐之智,不敌时自会拿波尔相胁,还用我教?中国有句古话:奇货可居。奇货可居啊!你懂不懂?”
彼得“嗨”地一声,刚运足的气又卸了。说道:“好,那你看着办吧!”
另一人说道:“这件事不应由我俩决定,决定权在宋小姐手里。宋小姐,你说是不是?”
宋冰银当他二人说话时,一直以一种很松弛的姿势静静站着,仿佛正在欣赏夜景。但二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入耳中,记在心上。听到后来,暗自震动:“原来是欧洲的五霸。这说话的两人一文一武,一智一勇,当是齐名赌棋界的‘相思灵狐’和‘彼得大帝’了。我脚下这人,莫非就是‘千面佳人’?”想到莫名其妙间制服了五霸中精擅多门功夫的“千面佳人”,欣喜中不觉一丝后怕,想道:“我只要再稍微迟疑片刻,待他把话讲完,又或他知我底细,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了。”她早就深入了解了五霸的一切情况。那“彼得大帝”名字便叫彼得,练就一身硬功夫。壮年时纵横欧洲搏击界,屡获搏击王冠,享有盛名。四十岁时弃武研棋,短短数年便誉满赌棋界,成为有数高手。“千面佳人”出身富贵,天生聪明过人,学什么精什么,装什么像什么,端的是一代骄子。“相思灵狐”听说幼年是曾在中国住过很长时间,以足智多谋闻名。却没有有关他的其他资料。
那人见宋冰银脸露冷笑,又说道:“宋小姐,我们的话你都听清了吧?”
宋冰银冷冷说道:“你们的中国话很地道。我很佩服!”
那人笑道:“这都是鄙人的教化之功。我早就告诉过他们,中国乃围棋发源之地,想要破解围棋中的奥秘,不了解中国的文化和习俗,那是休想成功。所以他们都学习中国文字,学说中国话,果然棋力大进。”
宋冰银淡淡笑道:“你真聪明!也难为他们这么有毅力!”
那人说道:“多谢宋小姐夸奖。我们几人中,以姑娘脚下的这位波尔人最聪明,棋艺最好,而且他还是年轻,以后肯定会有更惊人的进步。”
宋冰银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真爱惜他,我会……”说到这儿,心中忽闪一念:“这千面佳人叫波尔,刚才彼得叫那‘相思灵狐’弗瑞达?这名字好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那人说道:“宋小姐会怎样?”
宋冰银细想一会儿,没能想出在什么资料上看过这弗瑞达的名字,摇摇头,说道:“我会把他救醒,还给你们。”
那人“啊”了一声,显然没料到宋冰银会这么大方。彼得急道:“你把人交给我们就行了。我会救醒他。”
宋冰银说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彼得怔了怔:“这个……”
宋冰银说道:“你们不能伤害周先生一根毫毛。而且我们在波恩只有三天时间,还有萧兹九段的一局挑战。所以你们只能出一个人,只能下一盘棋。”
彼得大为惊奇:“宋小姐,你对我们的来意怎会这么清楚?我彼得实在佩服!”
那相思灵狐叹道:“英雄出于少年!这句话是当年我最喜欢的。别人赞我后生可畏,我相信,但不喜欢。现在我也收回这四个字,希望宋小姐你喜欢。”他心中似是颇有感慨,这几句话说的有些辞不达意。
彼得说道:“弗瑞达,你教我们汉语,可没说过有这种结构的语句。什么糊里糊涂的?”
宋冰银心下松了口气。笑道:“多谢夸奖。奇货虽可居,终亦有价。两位前辈面前,我实在不敢要价过高。”
彼得说道:“对了,这几句我听着特别顺耳。真是汉语中的佳句。我得记下来,好好研究研究。”
宋冰银笑道:“多谢,多谢!那么,我们可以走了么?”
相思灵狐说道:“宋小姐要去哪里?”
宋冰银说道:“自然去见周先生了。”
相思灵狐沉默片刻,说道:“宋小姐知道周先生现在何处么?”
宋冰银说道:“我想,我刚追出来时,周先生只是被你们不知用什么方法请到一旁,根本就没出阿希尔俱乐部。我一出来,你们便以我相胁,强请先生随你们而去。现在,先生定是被各位请到你们在波恩的某一处巢穴喝茶去了。对不对?”
彼得说道:“巢穴这个词不准确。应该说是我们五霸在波恩的研棋之所,或者说是弗瑞达的蜗居。”
宋冰银说道:“蜗居?妙,果然佳词!”心中吃惊:“这彼得汉语如此精深,居然能分辨巢穴和蜗居的差别。”
相思灵狐弗瑞达说道:“宋小姐又怎知我们是要向周先生请教棋艺?周先生虽不富有,他背后却有你们伟仪公司呀!”
宋冰银说道:“你们如意欲为钱,便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打我的主意。只须丢下话来,要多少钱,我自会双手奉上。你们三霸齐出,只是因为你们也知道,不见到我,周先生决不会和你们对弈手谈。再说,五霸个个身家巨万,名扬天下,又岂是鼠窃狗盗之徒呢?”
最后这句小小奉承,令暗处二人十分舒服。彼得大笑道:“宋小姐智慧过人。我彼得心服口服。不错,要绑架各位,也用不着我们亲自动手动脚。我们就是怕那些不三不四、不男不女的混蛋们胡说八道,加油添醋。所以才偷偷地干活,不让别人知道。”
宋冰银心道:“你们这么偷偷地干活,恐怕还是怕输给周先生,传出去丢了脸面吧?”
弗瑞达说道:“伟仪公司派宋小姐随周先生出游,真是选对了人。这下我们也可以放心了。好,宋小姐,街角处有辆小车,请你去开过来,等会儿跟在我们车后,去见周先生。”
宋冰银见不远街角果然停着辆黑色飞鱼式轿车,微微一点头,转身走去。
等她走近轿车,从轿车上的反光镜看到,一个巨人正扛起波尔,向黑暗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