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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风是冷的,街是静的,空空地巷子里偶尔有人行过,咚咚的脚步声却让夜色显得更加空旷。清辉楼的店小二跟在少南身后,正送着几个小姑娘回家。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少南忽然问了一个问题:“这么晚回家,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几个小姑娘回头看了少南一眼,又互相望了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少南的这句话却实实在在地戳中了她们心里的痛处,家人这两个字所代表的人,大多已经离她们很远了。
倒是店小二这时候凑上前,低声地跟少南说起来:“都是戴黄芦草的姑娘,只前头的小申姑娘还有奶奶在。”
戴黄芦草这四个字明显地让少年皱了眉,拢了拢在寒风中飘荡的袖子,似乎有些寒意渗进来了一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低地说了一句:“乱世贱民,乱世贱命。”
送了几个小姑娘回去,叫少南的少年就和小二一块回了清辉楼。这时候那位叫谢长青的少年公子还在楼上琢磨着什么,见少南回来了就抬头问:“怎么样?”
“爷,只是恰巧,并不是谁安排的。这姑娘是浣衣楼里的浣衣女,是几个戴黄芦草的苦命姑娘。其中有一名姑娘的父亲是秀才,想来或是那秀才跟爷一样酷好钻研,这才懂得旁人没见过的字。”叫少南的少年和这谢长青原是一对主仆,路过扬子洲恰碰上了前头大雨塌了半边山把路给掩了,这才在扬子洲头上觅了清辉楼住下。
“嗯,回头你去浣衣楼里做个安排,即是识文断字的就不要苦了那双手。”说完这句话,谢长青就起身往楼上去了。缓缓步上楼时,窗外的风吹进来,吹起了这位少年公子的袍子,一瞬间竟恍惚如仙人一般,似是从云端飘到风里。
风并没有惊着这位少年公子,他依旧从容地上楼,没有加快也没有减慢,在风里淡定安然得一如山岳。
次日,天依旧阴着,扬子洲头的浣衣姑娘们仍是要早早起来,便是霜雪也不能间断。姑娘们几个一组地围在水边,各自洗着衣裳。
正在姑娘们一边埋怨一边用力揉洗着的时候,远远地从浣衣楼后门走出来一名青衣管事,似乎正往水边来。姑娘们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但也不过是看几眼而已,心里大都没有什么太多想法儿。
但是今天楼里的管事却走到了水边,喊了一声:“谁是小申?”
正在揉着衣服的小申听到青衣管事叫自己的名字不由得一哆嗦,生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青衣管事是来罚她的。小申有点害怕地站起来,低着头走到青衣管事面前,细声细气地说:“回管事大人,我是小申。”
那青衣管事上上下下地看了小申几眼,然后又问了一句:“你爹是秀才?”
“是,永嘉七年县试第七名申南。”这是小申的父亲一辈子最大的骄傲,所以小申记得非常清楚,永嘉七年第七名,这本来就是两个好记的数字。
“嗯,我记得,那年是在清辉楼办的酒席,你跟我进楼里,也是你运气好有人替你说道,以后就在楼里做香衣。”青衣管事对于小申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说完了就转身,也不管小申是不是会跟上。
而小申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小姐妹一眼,她有些不太确定,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落到她的头上。要知道香衣是浣衣楼里最好的差使,可以穿浣衣楼里统一发的上好细棉布衣裳,每月还有五百文的例钱,吃用都可以和普通富户家的小姐相比了。
见小申这傻模样,阿容连忙提醒了小申一句:“快去啊,还发什么愣啊。”
“呃……”小申终于反应过来了,也顾不上高兴,连忙小跑着跟上了青衣管事。
看着小申跑远了,阿容满脸是笑,她觉得这样真好,小申以后就有奔头了,生病的奶奶也可以求医问药,小申也可以买灯油读书识字。这么一个机会对小申来说,就像一阵风,也许是可以送她上青云的。
“阿容,你还笑,小申会的你也会,你比小申还更厉害一些,为什么青衣管事只叫小申去都不叫上你。”阿叶可能是看着一起洗衣,一天只有一文钱的小姐妹只眨眼间,就变成了可以像小姐一样过日子的香衣,心里多少有些不太平坦,所以说这话时有些小小的怨气。
笑了笑,阿容的眉眼弯得一如昨夜天空的弦月一般,对于阿叶的怨气,阿容能够理解,但她现在已经平静安然了:“阿叶,所以我们要认真识字,以后说不定哪天管事也会来找我们进楼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