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心思简单的可怜。
先前孙女欠了命债,自己虽是他们的老祖宗,却也不能替最疼的孙女求情。眼瞧着孩子被关在笼子里好几年,如今好歹有了说辞,这个口再难开,腆着老脸也得来。
“老祖宗,这回又添上了两条皇子的人命!您替孙儿想,孙儿若是这样都放过,将来怎么有脸面对列祖列宗?”皇帝痛苦极了,他本来立誓此生囚禁乌林珠,却因为太后梦魇放她出来,他已是十分后悔。如若当初自己再坚持一些,乌林珠也成不了魔。
太皇太后无法,垂目长叹一声,“皇帝恨她至此,我也没话说。如今我老了,倒越发信因果轮回。神佛说报应不爽,我只问一句,皇帝午夜梦回时,想起我那小珠子可否亏心?”
这话很是犀利,皇帝自大权在握后,没有人敢如此跟他说话。
太皇太后知道今日之见关系到乌林珠的生死,话再难听,也得咬牙说出来。她若不说,乌林珠的委屈便永远堕入黄泉,后辈儿们提起先悫惠皇贵妃只知道那是一个恶毒的女人。
“乌林珠是被我宠的骄纵了些,但皇帝想想,她待你可有半点私心?她阿玛要带广禄出征,她拿了白绫回府里,威胁载敦,只要载敦带了广禄出德胜门,她就一脖子吊上去,逼得载敦跟广禄食言;当年但凡有人在前朝对你有微词,都是她来出面,若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便使出百般手段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她跋扈刁钻的名声,大半都是为了这个来的,皇祖母说的可对?”
太皇太后说的极慢极沉重。大凡一件事,站在不同角度,瞧见的风貌总是不同。皇帝痛恨乌林珠阴狠,毒杀前皇后,站在钮祜禄氏一族立场,岂不也都为乌林珠叫屈?
为了允宁乌林珠不惜走险弄权,哪怕手段下作,让人不齿。允宁君临天下后,后位空悬,却一直不给乌林珠中宫的名份,认真计较起来,乌林珠倾尽全族之力,回报又是什么?钮祜禄氏在新帝的朝中,并无立足之地,拥立之功因乌林珠而全盘抹杀,自载敦死后,钮祜禄氏已经淡出朝堂,后代子侄未有一人出将入相。
皇帝不自在起来,这些话他驳不倒,明面上乌林珠最大的罪状是谋害先皇后,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藏在肚中不能与人道的,那就是钮祜禄氏权势太盛,前面已经出了一位太皇太后,乌林珠再为后,他难免有吕雉【汉高祖皇后】之忧。
太皇太后眼里含泪,钮祜禄氏败落之后,后辈儿们曾哭求她出面,再振族威。她面对子侄后代的凋零,未置一词。
“皇帝呀,你尊我一声老祖宗,我自忖也是担得起的。这些年,我无愧那拉氏的祖先。你今儿当着我说句心里话,有没有一分愧对钮祜禄氏?”
甭说载敦为大夏南征北战,立下煌煌功劳,就是允宁的皇位,当年也是因钮祜禄氏才得来的。
“乌林珠当了替罪羊,这几年落了个生不如死下场,大约也够赎罪的了。皇祖母多说一句,她的恨不比你少!皇帝再想想,若她不被人构陷,后面的事也未必会发生。”
皇帝一凛。
若果当年乌林珠谋害玉琦不成,玉琦便死不了,玉琦无事,他也不会狠心圈禁乌林珠。乌林珠若未被圈禁,也没被人下了绝子药,也不会变得这么丧心病狂。
只是世间哪有这么多如果。
太皇太后这些年虽在园子里颐养,察觉人心的功力并未消减。皇帝微微的动摇,她立刻察觉到了,接着说了下去,“今日我只问你,当年我要你答应我的,如今可还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