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昨夜里,他终于等到了林皆醉。
林皆醉心下感动,他看向林戈,郑重谢道“辛苦你了。”林戈看了他一眼,“唔”了一声。
林皆醉知他天性如此,也便不再多说,而是向岳小夜道“我想去看看白虹。”
岳小夜道“好。”
姜白虹被安置在隔壁房间,按岳小夜所说,他每天清醒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且何时醒来并不能确定。此刻他正躺在床上,俊秀面容如明珠蒙尘,林皆醉心中酸涩,勉强克制住情绪,上前为他搭脉检查。
姜白虹身上自也有些兵器内力造成的伤处,但造成他昏迷的元凶还是他先前所中的毒药。林皆醉细细查看一番,却也看不出姜白虹所中毒药究竟为何。按岳小夜的说法,姜白虹早先回来的时候,胡三绝也是一样的看不出来。
这等情形,却与他当日在寒江畔中的毒一般无二。而胡三绝亦曾说过,天下的毒药,他唯独不熟的,也只有西南那里的毒术而已。
林皆醉的心头一片冰冷,但他仍是控制住情绪,从身上取出一个瓷瓶,倾出一枚药丸取水化了,撬开姜白虹的牙关助其服下。随后一掌按在姜白虹前心,输了少许内力进入。
又过片刻,姜白虹竟慢慢睁开了眼睛。他一眼见到床边的林皆醉,不由惊喜道“阿醉!”
他心绪激动,翻身就要坐起来,但他现下身体虚弱,这一下动作牵动伤处,不由剧烈咳嗽起来,林皆醉忙把他按住,道“你别乱动。”又道“我在这里。”
姜白虹的一双眼睛呈现出与他现下面色全不相符的明耀,紧紧盯着林皆醉道“前段时间我担心你……你不知道,现下堡里……”
林皆醉截断他道“你不必说,我都知道了。”
姜白虹看着他道“你都知道了?”
林皆醉道“是,你不必担心,我已找到了解毒药物,你且好好休养,其他的,都交给我。”
姜白虹忽然轻轻地笑了,这个紧要的关口,他没提视他如亲子的岳天鸣,也没提如慈爱叔伯一般看顾他长大的柳然,只道“阿醉,你从小就喜欢一个人撑,你打算撑到什么时候啊?”
林皆醉心中骤然一恸,许多情绪自心头霎时翻涌出来,不管不顾地搅在一起,一时间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过了片刻他方开口,声音干涩,“至少保得下你。”
他所问非所答,但姜白虹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年轻一代中的第一高手惨然一笑,似还有许多话想要说,但他毕竟中毒日久,说了这几句话之后又有昏昏欲睡的意思,林皆醉道“白虹,你不必说了。”他照顾姜白虹重新躺好,在床边立了片刻,终于走了出来。
岳小夜等在门外,见他出来后问道“姜大哥中的毒……”
林皆醉摇摇头,“多半是西南那边的毒药,我认不出,也无法解,但我身上有一种药,可以延缓毒性发作。”
只是延缓发作,然而若延缓的时日也到了呢?岳小夜与林皆醉心中都明白这个可能,却谁也没有说出口。
他们一起回到了房间中,岳小夜低声问道“这一路来,你都遇到了什么事?”
先前许多事情,林皆醉猜测林戈应该已与她讲过,但他仍是仔仔细细地为岳小夜又讲了一遍,岳小夜听得认真,听完之后,她低声道“我看,是柳然已同天之涯、诸辰砂他们联合起来。”
林皆醉心中也是这样想,没想岳小夜也能一眼看出。他心中暗叹,岳天鸣当日若能将岳小夜同男儿一般看待,今日里未必是这般局面。他便问道“下一步你如何打算?”
他虽是这般提问,其实心里已有了自己的主意。长生堡内已被柳然控制,但长生堡分舵遍布天下,其中不少是岳天鸣死忠,这便是十分重要的一股力量。但岳小夜的回答,却与他想象全不相同。
“我觉得,父亲应该还没死。”
岳小夜此言一出,林皆醉不由怔住。
岳天鸣已死之事,他先从长生堡内听到消息,之后岳小夜与他讲述长生堡内事情,也说到此事。怎么现下又说岳天鸣未死?但他也知道,岳小夜不会随便开口,便问道“你如何看出的?”
岳小夜道“我没亲眼看到父亲的死。”
当时长生堡一片混乱,岳小夜没看到岳天鸣也属正常,但由此判断岳天鸣未死未免不够。果然岳小夜又道“若是父亲真的死了,柳然为何一直封锁这个消息?”
这确实是个疑点,但这一点还不够,林皆醉道“或是长生堡内还没有整顿好,又或者大总管……”他对柳然称呼惯了,一时间还改不了口,说完了自己才反应过来,道“又或者他出手的时候本不是恰当时机,只是被堡主发现不对,这才骤然出手。长生堡内虽被他控制,诸多分舵却未必把握在他手里。”
他熟悉长生堡内种种事务,想得自然也更为周密,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如果堡主当真在世,为何他一直不现身?纵使他有伤在身,但堡主威严素重,只要他出现,长生堡内大半人手仍会以他为尊。”
岳小夜道“我最后看到父亲的地方,是在我娘的院子里。后来柳然放火烧了院子。据李舵主探来的消息,院子里发现里几具烧焦的尸体,旁边也有父亲的信物。”
李舵主便是这分舵的舵主,林皆醉听到这里时,便觉得不对,这情形听起来太像一个局了,而类似的局他自己甚至都布过。岳小夜却没有继续谈这件事,而是转了话题道“我小时候,在我娘的院子里,发现了一个冰窖。”
她话题转的忽然,林皆醉仍旧凝神倾听,他并没见过岳小夜之母,她与岳天鸣是结发夫妻,生了岳小夜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后来单独在一个院子里养病,只是三年之后,到底还是去世了。可久病之人忌讳生冷,她的院子里又怎么会有冰窖?林皆醉正想到这里,就听岳小夜续道“或者说,我发现的时候,就当那真的是一个冰窖。”
那年岳小夜五岁,母亲过世不过两年,她思念母亲,就偷偷溜进院子里,一不小心踩中了不知什么机关,掉到了下面一个地窖里。
是时乃是冬天,冬衣厚重,岳小夜虽摔了一下,却没有受伤。那地窖里有灯火长明,岳小夜倒也没怎么害怕。先前她曾见过长生堡里的冰窖,与此处颇为相似,心里就想原来在这里,也有一个冰窖啊。
这冰窖里没有冰,只有长燃不灭的灯火,还有食物和清水,岳小夜当时年纪小,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想现在是冬天,所以里面没有放冰,等到了夏天,自然就要放冰进去了。
这冰窖进来不易,但出去其实轻松,旁边就有一架小梯子通向上面,岳小夜在下面呆了一会儿,觉得无甚趣味,也就上去了。
这件事,她没有同任何人说过。一方面,岳小夜天生的性情沉静,不喜欢多言多语;另一方面,也是那个时候的她,委实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话。
后来岳小夜成年之后,有一日忽然想起童年时这件事情,便找个借口支开了身边人,又悄悄去了那个“冰窖”,那个机关还在,里面仍有新鲜的食物、水,甚至还有伤药,但这个时候,岳小夜已经清楚的知道,那绝不是一个冰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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