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火,但颜色极其炫目,殷红夹杂着亮绿,鲜艳得几乎让我一时忘了这东西的出现,是因为那几个妖怪的脑袋里正在熊熊燃烧。
它们被那股从井里升起的青烟给点燃了。
火势来得极快也极猛,所以没过多久,就跟吴庄所形容的一样,它们眼睛开始融化,化成一些滋滋作响的液体,从迅速空洞并枯萎的眼眶里滚滚而落。
整个过程最多维持不过五秒,当岩壁上那条似龙非龙的东西闻声一跃而起,咔擦一下咬下嘴里那头雪狮的头颅,将它甩到井盖上,那口井上冉冉而起的青烟倏然消失。
于是烧灼在那些黄皮子头颅里的火也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在井内恢复安静的同时,它们一骨碌从井盖上爬起身,不顾两眼已经消失,跌跌撞撞飞跳而起,带着两只黑洞洞的眼眶,急匆匆往远离井盖的方向四下逃窜而去。
几乎立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令整个哨子矿内再度恢复到死一般的安静。
“可惜了上下四五百年的修行。”随后不多久,岩壁上传来似笑非笑一声低哑的叹息。
我依旧看不清究竟它究竟是个什么,只知道体积极为庞大,否则不可能一口咬掉雪狮的头,烙印在岩壁上的影子也几乎占满了整面岩壁。
但就是看不清楚它到底长着怎生一副模样。
仿佛它的皮肤也是层岩石,所以才会同周遭的岩石浑然一体,唯有缓缓移动时才能显露出那么一点端倪,依稀是个长角的龙头,但跟我印象里所见过的那种龙,又不是太像。
正边琢磨边时不时朝它偷瞥着时,我听见素和甄淡淡一笑,道:“确实可惜,不过也只怪它们信错了人,以为你能替它们收服白泽,却不料反被你利用,乃至将它们扔给了比白泽远要可怕的东西。”
“人心不足蛇吞象,妖也如此,活该遭此一劫。”
“那么你如今在此,也是为了吞象么。”
“小妖不敢。”
“既然不敢,怎的千里迢迢远从京城赶到此地。”
“实不相瞒,紫禁城内即将出事,因此主子吩咐我到此,谋求一些东西。”
“井中之物从不归于凡人之道,我想你必定是寻错了地方。”
“有没有寻错,我不知。但我知道若手中一旦握有这件灵山圣物,苍生万物握于手中,势必不再是件难事。”
“既然知晓它的身份,你仍有胆到此耗费你的修行?”
“呵,主子之命,小妖只知圆满去遵循以及完成。”
“把你眼睛闭上。”
最后这句话,素和甄是突然间转过头,淡淡对着我说出的。
虽然猝不及防,我仍是条件反射地把眼睛用力一闭,因为他眼神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而刚将眼睛闭上瞬间,四周突然如地震般隆隆颤动起来,于此同时一股狂风轰地声拔地而起,仿佛一头突然从地底冲出的巨兽,冷不丁地把笼子撞得再次哐啷啷一阵摇撼。
由于风力实在太大,我不得不趴下身子,以此艰难维持眼下突然捉襟见肘的呼吸。
这当口我听见吴庄在外面拔尖嗓门发出啊啊一阵尖叫。
不知他究竟看到了什么,竟骇到一下子飞扑到笼子上,对着笼子一边猛拍,一边对着我喊出一声声求救:“救我!救命啊!二奶奶救我!!”
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身处在他设下的牢笼中,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却叫我怎么可能去救他?
但当时大地颤动,四周如同怪物咆哮似的一阵阵狂风肆虐,让我呼吸尚且艰难,又怎么能说出话来。
那样紧紧贴着地面挣扎半晌,与来时一样突然,那股剧烈的狂风和地面的颤抖戛然而止。
骤然而至的寂静让人不知所措,所以我依旧紧贴着地面,没敢动,也没敢睁眼。
随后感觉到吴庄的呼吸声紧凑在我耳旁不远处,一边嗤嗤地用力穿着气,一边对我道:“二奶奶……二奶奶您千万要救我,千万要救救老奴啊……”
话音未落,他突然声音换了个方向,对着身后颤抖着道:“二爷……二爷……老奴年老糊涂,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因失去自家兄弟而内心悲痛所致,求二爷看在……”
“你为了你家兄弟的命,竟与魔煞勾结?”
“爷!老奴根本不知他们是那种东西啊!老奴一心以为他只是我家兄弟的师侄辈……”
“你可知道他们一心想要这井里什么东西?你以为吴正的双眼又是为何而化?你真当这是口锁龙井么?吴庄,你怎不用心去想想,凡世上以天书压镇之物,又岂会是凡人用他们肉眼凡胎想见便可轻易去见到的东西!”
说罢,我头顶上哐啷一声震响,惊得我按捺不住终于睁开了眼。
匆匆往上一看,见是素和甄,一手抓着两眼发直、瞳孔泛红的吴庄,一手拍碎了我头顶上方的笼子。
随后伸手进来将我从笼子里一提而出,道:“走,这里不能久留。”
干脆利落说罢,他干脆利落地将吴庄往地上一扔,随后拉着我便往矿洞外走去。
边走边看清四周时,我只觉得手心一阵阵发冷,因四周的破坏程度已超出我的想象。
从素和甄让我闭上眼睛开始,至今,最多也就过了几分钟而已。
这短短时间内不知道他跟那盘踞在岩壁上的妖物做了些什么,竟让这片窑洞四周像被巨斧胡乱劈砍过一样,到处绽裂出一道又一道长而深邃的裂口,就连地面也四分五裂,仿佛再被轻轻一戳,转眼就能分崩离析。
由此看得发呆时,我闻见那些裂口的深处正一股股吹出阵冰冷且夹带着种呛人气味的风。
下意识回过头避开那些气味时,目光掠过身旁那张脸。
一瞬间以为我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色僧衣,肩披金色□□的和尚。
再仔细看,却是长发飘飘,一身白衣翩翩的素和甄。
“素和甄。”不由心里莫名地打了个突,我轻轻叫了他一声。
他没作声。
直至一路到了矿洞外,方才停下脚步,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事。”
“你是素和寅。”
他微微一怔。
半晌后朝我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但突然一口血从嘴里喷出,令他毫无防备。
因此脚下一软,他虽试图坚持,但仍抗不住紧跟而来那阵虚弱。
随之一声轻叹,他重重倒在了我的肩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