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青花瓷下 三十七(1 / 2)

狐说魃道 水心沙 2058 字 2022-09-23

三十七.

素和甄的话让我浑身一阵紧绷。

好在反应还算快,我立刻反问了他一句:“二爷更该关心的,难道不是那口死而复生的瓷么?”

“为何你觉得它比此事更加重要。”

“那口瓷碎裂后竟能自己恢复,并且里面还包裹着一件奇怪之物,难道二爷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么?”

“呵,如意,”这句话刚一说完,素和甄突然朝我冷笑了一声:“你到底是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那碎瓷里显现出来的东西,就是你家早已失传了多年的变花瓷。所谓窑变无双,甚至外界有传,你家后来从影青瓷中演变出的映青瓷,便是结合了它的工艺,于是自成一派,乃至一度称霸天下。如此一目了然之物,你居然仿佛头一次瞧见般轻描淡写一句‘奇怪之物’。所以娘子,为何我总觉得,奇怪的不是那口瓷,而是你。”

说完,他目不转睛看着我,像是要从我故作镇定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然后他慢条斯理又问了句:“话说回来,听说你无师自通能做出映青瓷,不知如今手艺可还如当年那般娴熟?”

我摇摇头。

“当年那个信誓旦旦要烧出天下第一瓷的女娃儿去哪里了?”

“死了。”

我的实话实说,在素和甄听来,应该是带着另一种含义。所以他淡淡一笑,跳下窗台走到我身边,朝着房里打量了一圈:“当年你爹为了得到天下第一的名头,使手段嫁祸于我父亲,令他蒙冤落入天牢,至死不曾再得自由。如今换你,不知又是存着什么目的嫁入此地,一来便见庄内再无太平。不过,无论你的‘那位爷’究竟是谁,你既不愿说,我总不能硬是迫你,此事早晚总能查个水落石出,如那具破壳而出的映青瓷,不急这一时。唯有一件事,我希望你现在能坦白告诉我。”

“什么事。”

“自小我就知晓,我那位兄长有异于常人之力,虽因此令他身体一贯羸弱,但那天他能独自一人去哨子矿将你救回,原先倒并不让我意外,然而从那之后,他身子的状况一泻千里,乃至远远超出了他原先病情恶化的速度。所以我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哨子矿里除了我兄长说起的吴庄一事,是否还发生了什么,导致过度耗费了他的元气,却又被他隐瞒着不肯告知与我。”

素和甄的话音始终让人读不出任何情绪,这让我看着他沉默了一阵,然后才道:“他没有提到过么,吴庄为了给自己弟弟报仇,联手了一些能力强大的妖怪。它们不仅杀了寅大哥带去的那头雪狮,还迫使他打开了哨子矿里那口井,释放出了里面的东西。我不知道寅大哥病情的迅速恶化是否是因那东西所致,但必然是有关联的。”

“井里的东西?”他听后微微一怔,随后眉心蹙起:“那口井里什么也没有。当年我按着阿寅的交代将那两头雪狮领入矿中后,曾往里看过,里面除了地底的风声,一无所有。不过,既然你瞧见了,不妨说说,里头到底关着个什么东西。”

“这……因为当时被他们关着,所以我也没有见到。不过听他们说,吴正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见到了井里的那个东西。”

“这事似乎是越来越有趣了。”听我说完,素和甄兀自朝我又端详了片刻,随后若有所思道:“若我不提及阿寅的病,你是否同他一样,永不会将这事告知与我?”

“如果寅大哥想让你知道,他必然早就告诉你,若他不愿,我跟你说了又能怎样。”

“寅大哥,寅大哥。呵,却不知你几时会改口叫我一声夫君?”

话锋突地一转,让我猝不及防蓦地一呆。

随即不假思索答道:“二爷一直对我百般防备,也曾口口声声称我更该嫁给你家兄长。从来徒有虚名的一场婚姻,二爷又何必介意我怎么称呼?”

“徒有虚名?”眼波流转,眼前人似笑非笑朝我低垂下来的那张脸,让我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倒提醒了我,你我婚姻确实徒有虚名已久。”

“还不算久。”然后我又在匆匆间说错了一句话。

正自懊悔着时,见他淡淡一笑,对我点点头:“倒是几乎忘了,恰逢中秋佳节,虽说晚了些时间,我总该得抽些时间陪陪自己娘子了,你说是不是。”

“既然二爷的兄长病重,二爷难道不更应该是陪伴在他身边么?”

“呵,然而正是他力劝我来此,同你作一对有名有实的夫妻。”

一句话淡淡将我噎了回去。

正哑口无言地定定看着他时,他后退了一步,似乎适时地给了我一点喘息的空间。

“你看,虽然这些年过去,你变了许多,但有一点似乎是永不会变的。”随后他道。

“哪里没变?”

我试图借此转开话头,但没料到却因此令自己落入一个为难熬的境地。

“便是你对他的追随,以及你说起他时的模样。”他答,一边意味深长看着我的眼睛:“多么信赖的一副模样,仿佛他只要一句话,便能令你将自己的手交予他。但如今你可愿意把你的手递给我么,如意?”

边说,他边朝我伸出他的手。

眼神温和,举止有礼。令我进退维谷之中,不得不将自己的手慢慢朝他递了过去。

却在即将碰触到他手的一瞬,被他倏然间冷冷一把甩开:“别来碰我!”

眉宇间充斥的厌恶是显而易见的。

直把我看得心脏突突一阵乱跳。

登时逃一样迅速往后退去,他见状愣了愣,嘴唇微动,似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然后慢慢吸了口气,他缓和了脸色,眼神却始终直勾勾看着我,过了片刻,似有若无般问了句:“我到底和他有什么不同。”

我皱了皱眉:“世界上从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哪怕你俩长得再想象。”

“所以你就完全忘了对么。”

“忘了什么?”

“当年的一切。”

说罢,他目不转睛看向我,见我毫无反应,遂哂然一笑:“看来的确是忘了。忘了当年是谁一次次偷带着你潜去窑场;忘了是谁手把手教会你如何烧制德化窑白釉;忘了谁酷暑天里硬要同我在窑洞内耗着测炉温;忘了当年是谁戳着我的脸,信誓旦旦说出‘它日我若为瓷王,必定封你为后’这样的傻话。”

素和甄的话,先如平静海面,波澜不兴之时,却骤然翻起了滔天巨浪。

猝不及防,前仆后继,一层层朝我汹涌而来,直把我拍呆在当场。

试图想出合适的话来应答时,见他目不转睛看着我,轻轻又说了句:“而当年又是谁,竟连一个黄口小儿的傻话也信了,一信便是整整十年,竟会以为替代自己兄长将她娶来,未必是件糟糕之事。”

说完,他看着我,目光复杂莫辨。

而我呆看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