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3 青花瓷下 六十九(1 / 2)

狐说魃道 水心沙 2175 字 2022-09-23

六十九.

烟灰在半空化成一串流光,好看得像突然坠落的群星。

但它们压在我剑上的力度则是陨石,一下接着一下,几秒钟后让我胳膊完全没了知觉。

所幸那把剑跟我身体仿佛是身死相依的,无论承受什么样的力,它始终同我手掌纠缠在一起,通体暗光流动,无声无息替我把这一连串袭击阻挡开来。

无论凑巧也好运气也罢,当那些流光消失之后,我一边挥剑对着空气乱砍,一边发觉自己仍毫发无损地活着。

所以一时大概勇气有点突飞猛进,我冲动了下,抬剑就朝红老板劈了过去。

全然忘了那四个抬着他轿子的人有多高,所以他离我有多高。

所以剑只劈到那顶轿子的底座,即便如此,也没能碰触到。因为一只手挡住了我的剑。

是离我最近那个抬轿人。白麻布裹着他的脸,看起来像个木乃伊,他用他那只裹着雪白衣袖的手挡在轿子底座前,而我的剑深深砍在了他那只指头特别长的左手上。

手没流血,这并不奇怪,剑砍进他肉里的感觉就跟砍到一块木头没什么区别。

我立刻抽剑往后退,但已经来不及,那人手掌往前一推,任由剑穿透了他的掌心,他手掌倏地推到我面前,抓住了我的喉咙。

那一瞬我看到红老板闲坐在椅榻上那张闲闲的笑脸。

表情仿佛看到一只被戏弄后遭到禁锢的猴子。

“痛不痛?”然后他问我,幽黑的眼眸从我憋红的脸转向我握剑的手。

不痛。我吸口气正想这么回答,但突然从肩膀到手腕,我这整条胳膊传来极为剧烈一道疼痛,让我冷不丁地倒抽一口凉气。

浑身抖得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好像一把钻子从骨头里猛地穿过,这种疼痛尖锐到无法形容。

所以眼睛一下子模糊起来,泪花闪烁中,我看到红老板俯身向前,修长手指拈着烟杆从我抖个不停的手臂上一寸寸拂过。然后在我肩膀伤口处点了点,他看着我龇牙咧嘴的表情,眉梢轻扬:“痛就说出来,我爱听,也爱看。”

“啐!”我不假思索仰头朝他吐了口唾沫。

但他离得太远,我脖子又太短。

所以我没能在那张白净的脸上弄到任何能侮辱他的东西,反而脖子紧了紧,我给自己惹来更大一份惩戒。

“所以我一直都为你感到挺可惜的,”缓缓靠回椅背,红老板拈了拈手里的白玉烟嘴:“忘了自己过去的一切也忘了自己过去所有的力量,现在的你是不堪一击。瞧瞧你这一副身子骨,是想用龙骨之力伤到谁呢?应该是我对么。

可如今痛在谁的身上?

为什么是你?

你明不明白这个理?”

我张了张嘴,但被勒紧的喉咙让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地方实在脆弱,所以我想了想,便悄悄把全部力量重新聚集到手上,在有人察觉我想做的举动之前,将手里那把剑往右狠狠一拽。

无论怎样,这把连龙都伤过的剑,应该能对眼前这个禁锢我的人造成一定的破坏。他手再怎么硬,毕竟被剑贯穿着,继续破道口子出来能有多难?

心里这么以为着,谁知刚一开始用力,伴着股强劲阻力,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是物体容易被切开的预兆。无论对方是人亦或者妖,他身体的强度超出我的想象。

刚想到这儿,伴着咔咔一阵脆响,眼前这抬轿人慢慢把头朝我扭了过来。

仿佛后知后觉般,他察觉了手掌的异样,但勒着我脖子的手纹丝不动。

而被剑贯穿的手掌非但没被我刚才的用力扯动分毫,反令我手臂的骨头在一阵酸麻后爆发出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

痛得我手脚冰凉,紧咬了牙关才没让自己发出声,只是藏不住额头瞬间汗湿一片。

见状红老板噗嗤一声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像是狐狸:“再用点力试试,梵天珠,有时候不使劲蹦跶几下,人还真不知道什么叫绝望。不是么?”

话音刚落,他手指轻轻巧巧将手中白玉烟嘴从烟杆上拔离,然后将没了烟嘴的烟杆重新含在口中,朝着我脸的方向轻轻吹了口气。

随意而优雅的一个举动,所以让人毫无防备。

恍惚中只见一道光朝我扑面飞来,没来得及看清他到底朝我吹来了什么东西,我脑子里突地一空。

于是有那么短短一瞬间,我仿佛失去了所有知觉。

就如同霎那间不受控制的走神,短促得让人连戒备都来不及生成。

当回过神时,红老板已斜靠在榻上,似笑非笑阖上了眼。却依旧能感觉到我下意识往自己脸上摸去的动作,他轻轻一笑,然后隔着他面前那道重新垂落的竹帘,缓缓对我说道:“去跟他说,我给他三天时间。三天后,或者说出那颗心脏的下落,或者你和他其中的一个将会生不如死。而最终怎样一种抉择,由他想明白了,好好做个选择。”

最后那句话,他加重了一点语气。

然后他看起来仿佛又如同一具艳尸,横陈在榻上无声无息。

当我试图对此说些什么时,脖子上兀地一轻,那抬轿人松开我脖子手往后一扯,轻而易举将他手掌从我剑上抽离了出去。

随后如同电影中的蒙太奇,我视线突然晃了晃。

晃得十分厉害,令我不由自主往后一个趔趄,及至站稳脚步,抬头朝前一看,顿时呆了呆。

眼前苍茫一片。

没了红老板,没了那顶棺材似的轿子,也没了那四个仿佛白无常一样的轿夫。唯有我手里那把剑还闪烁着血似的光芒,在夜色里仿佛妖气弥漫,静静吞吐着头顶倾洒而下的月光。

而那月光是银色的。

照在夜色浓郁的山岭间,映得树影婆娑,恬静得仿佛先前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遂在短暂愣神后,我再次用力摸了摸我的脸。

脸上依旧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这颇为奇怪。以刚才红老板所说那番话,他断不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离开,而那烟杆里必然有着什么东西,因为尽管时间短促,我仍是清楚瞧见的,那是亮晃晃一条银蛇样的东西。

像光又似闪电。

只是那东西一瞬间到底去了哪里,这一点我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