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的是那么的和蔼,“你们刚才,是不是说让你们干啥都行?”
看着笑呵呵的李道云,三人浑身打了个哆嗦,“嗯呢!嗯呢!”
见三人似乎胆子都吓破了,李道云佯怒,虎起了脸:“啧!这仨小瘪犊子,看见老子哆嗦啥?老子又不是什么恶鬼。”
说着,将三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替他们将身上的灰尘拍掉,关切的问到:“咱们场子里,还有啥我不知道的事儿?你们用不用主动说说?”
“我说!大爷,我说!”从贵一把拉住了李道云的大腿,“之前举报你们家李清超生的,是刘会计家的二小子!刘会计管着大帐,可是他和高大义私下里还有一个小账本!那小账本我知道在哪儿!”
“哦?”
李道云长寿眉一挑,将耳朵凑了过去。
几分钟之后。
李道云再次点起了烟袋锅,“你说的这件事儿,不错。”
“大爷,那你是不是能饶了我们了?那些事儿,你可千万不能往出说啊!要是说出去,我们仨就得让人在背后捅刀子!”从贵还跪在地上呢。
李道云打了个哈哈,“这孩子,说啥呢。只要你们听话,我七十六了,能办那绝户的事儿吗?老子又不是什么恶鬼。”
从贵等人听他这么说,都长长的吁了口气。
“不过啊。”正在这时,李道云话锋一转,“这个我们家孙儿给你们安排的活儿啊,得好好干呐。”
“我们知道!一会儿我们就去把全林场的大缸全搬来!”三人立刻表态。
“光石搬可不行。”李道云将烟袋锅磕干净,插回了腰间,“你们得好好表现呐,大缸那么埋汰,刷出来吧。这活儿就交给你们仨了。记得,老子……看你们表现。”
说到这儿,李道云脸上的笑容,再次瞬间变成了狠厉。
看着那不同于印象之中浑浊,而是异常犀利的目光,从贵三人只觉得背后的冷汗,刷一声浸透了衣衫!
……
之前李友向酸菜厂登了记的老百姓征集大缸,这年头林场家家户户倒是都有几口缸。不过都是过日子人家,哪有什么闲余的?
征集来的,大多是老百姓家里正在用的酸菜缸和酱缸。
现在还没到腌酸菜的时候,这些酸菜缸都是放了一整个夏天的货色。天可怜见,里边儿都冒了白沫子啦
放了一夏天,那酸菜味儿就别提了、
真要是提,那那真是,酸里头透着臭,臭里边儿夹着腥,腥里泛着苦,苦里边儿发着骚啊!
老话说得好,宁在腊八月茅房里吃饭,不在三伏天酸菜边抽烟。
那味儿,辣鼻子呀!
可是!
若和大酱缸相比,酸菜缸都还是好的。
大酱缸怎么回事儿?
春天的时候人们把大酱块子捣碎了,放缸里加盐加水,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持续整个夏天的发酵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如果酱缸保护不好的话,就会生蛆。
大酱生蛆是做大酱过程中经常会出现的,几乎所有人家的大酱都生过蛆。虽说生蛆的大酱仍然可以使用,对人的身体没有害处,可是看着不舒服啊!
所以东北有一句常用的话,就是——酱缸里面的蛆,不咬人硌痒人。
这句话通常指那些让人讨厌的人。著名哗众取宠畅销书作家柏杨在《丑陋的中国人》里边儿,就把中国人比喻成酱缸里面的蛆,说中国人只会在酱缸这么一个小天地里爬,还互相乱拱。
这人文字怎么样人品怎么样不论,可是这句话,说的绝对有生活。
蛆长到一定长度,就会顺着大酱缸的壁往上爬……那场面,用一个争先恐后,不足以形容。
而不巧的是,十月末,正是酱缸里边儿蛆宝宝泛滥的时候。
这个时候刷大酱缸,需要一定勇气。
胆子小的,心脏的,常做噩梦的,食欲不振的,月经不调的,看书不投月票的,根本干不了这活儿。
俱乐部前面的小广场上,看着一口口散发着冲天臭气的大缸,鼻青脸肿的从贵三人狠狠地咬了咬牙。
“啊!!!”
齐齐大喝一声之后,拿起口罩戴在脸上,然后抄起刷子冲了过去!
半个小时之后,三人身上淋了一身的臭酸菜汤不算,身前衣襟上沾满了臭大酱,脖领和袖口里钻了不知道多少大肥蛆。身上臭的,就连周围晃荡的野狗……都不乐意近前。
“呕!”
终于,从贵忍不住了。自打当了副厂长,他啥时候干过这活儿?
再也忍不住胸中的呕意,他直接窜到了一旁的草丛前。
其他二人见他吐,也捂着嘴一起跑到了草丛边儿。
“呕!”
这不知道第几次吐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此时呕出来的,都已是绿色的胆汁。
“老王八犊子……等你死的!我他娘!呕!”
草丛之前,鼻涕眼泪横流的从贵抹了把嘴,吸溜着鼻涕,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
“你他娘咋地?”
正在从贵新一轮的呕意上来时,草丛深处,幽幽的传来了这么一句。
然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脑袋,就从草丛里冒了出来。
那脑袋的主人,正是明明已经离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的,李道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