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攸宁倚着迎枕,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赵承渊,“恩。”
赵承渊道,“菩萨渡的是人心,不渡劫难。世间苦难,唯有自渡。”
韩攸宁道,“所以,王爷觉得我怪菩萨不够慈悲,是怪错了?”
想起她前些日子崩溃大哭的样子,还有她提起家人时,情绪无法自抑的样子,赵承渊低叹了口气。
我只是心疼,你心里太苦。
他目光抚上韩攸宁紧皱的眉头,很想替她舒展开,“菩萨能做的,只是让你心里没那么苦。”
就像当年,他在沧源山顶时一般。佛祖只是让他没有成魔而已,苦难还是要自己去承受。
韩攸宁轻轻闭上了眼睛,压住眼中的湿润,她的苦,菩萨又怎么渡的了,消的净?
她低哑着嗓子,缓缓道,“王爷,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恨吗?我想永平侯阖府的人陪葬,想整个二房的人陪葬,一个都不放过。我想永平侯被千刀万剐,让他尝尝我亲人临死前的恐惧和痛苦。”
“我知道。”
韩攸宁睁开泪眼,嘴角扯动了一下,“你知道?父母尽失,亲人尽失,二百多条人命,这种噬心的痛和恨,没有经历的人怎么会知道?”
赵承渊没有回答,抚上她的眼睛,“闭上眼,我给你吹埙。”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通体碧绿的玉埙来,凑近唇边,一声古朴悠扬的音律流淌而出。
朴拙抱素,独为地籁。
韩攸宁闭眼聆听。
许久没听了。
在山顶上,她最爱听他吹埙,那时心无悲伤,听在耳中只觉悦耳。
此时听来,那是一种似乎跨越了千百年而来的声音,悠远苍凉。
似经历了金戈铁马的苍茫大漠,风沙吹过,断壁残桓立于天地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梦中有金戈铁马,刀剑争鸣,一个白衣染血的绝艳少年,手持长剑纵马疆场,身后的血色染红了铅沉的天。
低沉的号角,呜咽的风,血色战袍,猎猎作响。
倏而间,苍茫血色不见,只一片茵茵草地,漫山的野花,有鸟鸣春涧,有温情如水。
赵承渊一直吹着,埙音在房间内萦绕,丝丝绕绕。
一直到榻上小小的人儿眉目舒展,呼吸绵长,他方停了下来。
他将矮几拿开放到地上,又将枕头摆放好,抱起韩攸宁将她放平了,盖上崭新的锦被。
趴在塌边昏昏欲睡的铃儿,听到动静睁开眼看了一眼晋王的动作,又麻木地闭上眼彻底睡了过去。
赵承渊继续吹起了埙。
罗平走到豹形紫铜熏炉旁,点上了熏香,熏香香甜,袅袅升起,在房间中缓缓蔓延。
房间里还有叶常和段毅在,罗平给每人分了一颗药丸。
叶常知道这药丸的作用,神色凝重起来,吃了药丸后以眼神询问:出什么事了?
罗平指了指了地板。
叶常脸色一凛,“可知来历?”
罗平摇头,“刚刚发现的,不对劲。”
罗平、叶常和段毅警戒了起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街道上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有侍卫在前面清街开道,看热闹的百姓被赶到了路边,有士兵人墙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