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饷捐苛政勐于虎。”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邢玉堂的语气仍旧是平静的,只是比平日里略显低沉了些。
尽管刚才跟邢素寒说话语气又直又冲,不留丝毫情面甚至很让人下不来台。
但是面对自己的同胞兄长,邢玉堂仍不自觉放缓了语气。
邢玉山慢吞吞地点了下头,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他一直平静的表情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邢玉堂这次没有仁慈,声音低沉:“沧浪之眼,消失了。”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书房的门自动开启,邢玉堂跨步向外走去。
屋外的光突然照进暗澹的书房里,映照在邢玉山震惊地无法回神的脸上。
他怔怔地望着邢玉堂消失在光里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一向挺拔的背影,今日竟显得有些疲惫。
邢玉山向前踉跄几步:“玉堂……我……”
这一刻邢玉山终于感觉丝丝寒意自背后升起。
他突然明白那日邢玉堂为什么会跟他说那些话。
道理,父亲是同时教给他们兄弟俩人的,可是他只是记在了心里。
邢玉堂却是时时都在做。
————
“抱歉,没有按照您的交代把事情办好。”
邢府内宅的后园,有一片三季常青的睡莲池,睡莲池的中央有个人工填的小岛,岛上修建着一座二层的八角阁。
八角阁头一层的八面,每一扇都镶嵌着一副天然大理石纹路形成的水墨画,有寒鸦栖梅,有孤鹿望月,有僧卧崖台。
第二层的八面,全部镶嵌着白琉璃,站在其上,能览莲塘昼夜景致。
整座八角阁十六个飞檐上全都吊着金玲,水面风拂过,金玲轻摆如编钟鸣响,令人神怡思静。
这座邢府并非行云宫,这里是邢素寒的府邸。
由邢堰出资特地为他建造,自邢素寒娶妻成家后,就从行云宫中搬来了这里居住。
此刻,在后园这座漂亮的八角亭里,邢素寒就站在二层阁楼的台阶前,毕恭毕敬地回话。
在二层阁楼的正中央,同沧浪阙中一样立着一面大屏风。
不同的是这扇屏风只有六面,上面绷着漆黑的缎料,上面用黄金丝线绣着荷塘一隅。
黑色的底面配上两眼的金丝线,给人一种神秘高贵的感觉。
邢素寒与之讲话的那个人,就在这扇黑屏风的后头。
他说完刚才那句话,等了片刻,没见对方开口,继续又道:“原本分发腊肉这件事眼看就要说动邢玉山,都音今日邢玉堂也在场,要不是他从中搅合,邢玉山必定不会驳回我的请求。”
“不。”
屏风后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年纪,不过顶多不过四十出头。
但是这把声音却是格外好听,有些沉,还带着柔软的尾音,那是一种名为“腔调”的东西,是最容易给一个人打上令人难以忘怀的标识的象征。
比如梅兰芳大师的腰,比如斯里兰卡的铜塑,比如……风靡沧浪城的腊肉香。
屏风后的男子开口,给人的就是这种感觉。
他只说了一个字,简单干脆而有力量。
邢素寒不敢再说话,恭恭敬敬地低头站着,像个听祖上教诲的乖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