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维心底突然涌起了潮气,好似突然下起了雨,越下越大。
“啪啪啪……”
大雨还在不知疲倦地拍打枝叶。
“哗啦……哗啦……”
水还在林间没心没肺地欢腾着。
“爹……”
“娘……”
朦胧的梦呓还在风雨声中飘荡着,飘荡着……
在无尽的缅北丛林里,散落着一支有一支队伍,在那一座座或大或小的营地里,一定也不乏这样的梦呓声吧!
可是,梦呓声飘不出缅北无尽的丛林,更飘不过胡康河谷北面那高高的山峰……身在远方的亲人又如何能听到缅北丛林深处的声声呼唤?
李四维听到了!
刘天福同样听到了!
在那一座座或大或小的营地上,那些无法成眠的将士们听到了!
可是,他们只能默默地听着,听着……
李四维和刘天福也只能默默地听着,听着……心慢慢湿透,泪水慢慢蓄满了眼眶。
“团长,”
不知何时,一旁的黄化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黯淡地望着李四维,“直属连能找到药吗?要不,我带些兄弟再去找找?”
“嘶……嘶……”
李四维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望向了黄化,勉强一笑,“放心吧!他们就算找不到药,肯定也能找几个土人医生回来……”
说着,李四维将手中的烟头扔进了火堆,坐直了身子,“算起来,他们即使跑到了大洛,也该回来了!”
通信不便,李四维自然不知道直属连已经回来了,更不知道直属连已经带着土人医生在来的路上了。
“啪啪啪……哗啦……哗啦……”
雨还在一直下着,犹如瓢泼桶倒一般。
“啪嗒……啪嗒……”
伍天佑带着一排的兄弟和七个土人医生紧紧地跟在刘黑娃三人的身后,趟着林间的泥水,艰难地向南行进着。
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但队伍中间的几个土人医生依旧脚步踌躇。
“啊哟……”
突然,一声惊呼痛叫在队伍里响起,紧接着“嘭啪”一声闷响,一个土人医生扑倒在了泥水里,捂着脚踝,“哎哟……哎哟……”,痛嚎起来。
“狗日的!”
紧紧跟在一旁的赵天宝懊恼地骂了一句,连忙蹲下身子就去查看,“摔到哪里了?”
“哎哟……哎哟……”
那土人医生却只是捂着脚踝痛嚎着,涂得花花绿绿的脸上已经沾满了泥水,却难掩痛苦之色。
“咋了?”
伍天佑和刘黑娃匆匆自前队而来,见状也有些恼火,“狗日的,走这么慢都能摔了?”
见到伍天佑发怒,那土人医生连忙闭上了嘴,再不敢嚎出声来,一旁的几个土人医生也都是神色一凛,连忙撇过头去,只是眼中隐约有悲愤之色闪过。
“莫事,”
赵天宝已经拉开了土人医生的手查看清脆,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回头冲伍天佑笑了笑,“只是崴了脚……指导员,俺背着他走吧!”
“行!”
伍天佑一咬牙,“大家轮流背……都慢点吧!”
“好嘞!”
赵天宝答应一声,连忙蹲下了身子,“快把他扶上来……”
顾大勇连忙上前,扶起那摔在地上的土人医生放到了赵天宝背上。
那土人医生明显有些错愕,却听得赵天宝温声地提醒着,“抓紧了!”
“嗯!”
那土人医生虽然听不懂中文,却听懂了赵天宝的话,神色复杂地应了一声,紧紧地搂住了赵天宝的肩膀。
“起,”
赵天宝低吼了一声,背着那土人医生站了起来,迈开了脚步。
见状,其他几个土人医生的神色都变得复杂了起来,稍一犹豫,纷纷迈开脚步,跟了上去,步伐却比先前坚定了许多。
很多时候,行动比语言更具有说服力!
雨,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伍天佑一行的步伐却没有丝毫停歇。
因为,前面还有几十号兄弟在等着这些土人医生去救命!
“啪嗒……啪嗒……”
胀痛的腿一次次抬起又一次次落下,前面的路在一点点减少……坚持,坚持就能抵达终点!
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脚下的路依旧还在密林里向前延伸,好似没有尽头。
“噗通……噗通……”
又有两个土人医生跌倒了。
“快,背……背上!”
背上继续走,兄弟们的脚步依然没有停!
天又黑了,路更难走了。
“火光!”
突然,前队响起了欣喜的叫声,“前面有……有火光!”
众兄弟都是精神一振,纷纷抬头望去,便看到了前面林子里闪烁着的昏黄火光。
慢慢地,那火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雨停的时候,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李四维一行的脚步都没有停歇过。
医生到了,疲惫的将士们终于松了口气……又可以歇一歇了!
匆匆地建好了营地,一堆堆篝火渐渐烧旺。
“呼……哧……呼……哧……”
如雷的鼾声又响彻了营地。
“爹……”
“娘……”
梦呓慢慢地也响了起来。
“哧溜……哧溜……”
负责值夜的兄弟默默地听着那梦呓声,埋头削着木头……他们在制作骨灰盒。
活着的兄弟还能在梦里呼唤家中的亲人,可是,那些已经死去的兄弟们呢?
他们的英灵能穿过这无尽的密林,重新回到遥远的故土吗?
“哧溜……哧溜……”
锋利的刺刀削下了一片片木屑,一个个骨灰盒慢慢成形。
这是活着的兄弟们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把他们的骨灰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