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到这个时代,李四维转战数年,历经大小恶战无数,身边不断有兄弟逝去,他也曾不止一次地为他们哭泣流泪。
那时候,他心中的自责往往多过伤痛。
但是,这次,他心中只有伤痛,纯粹的伤痛。
那时候,他还可以放声痛哭,哭出心中的自责和伤痛。
可是,这次,他不能哭!
他哭的时候,宁柔可以陪他哭,但是,宁柔哭的时候,他却不能哭!
因为,他是男人――宁柔的男人!
这一次,他必须是一堵墙、一棵树……是一个能让宁柔依靠的男人!
“呜呜呜……”
宁柔依旧在李四维怀里痛哭,瘫软的身体微微地抽搐着,而宁远依旧蹲在一旁抱头呜咽。
“魏排长,”
李四维只得扭过头望向了怔立在榕树下的魏排长,“帮我照顾一下小远,再让人找辆车来……”
“是!”
魏排长连忙小跑着过来扶起了宁远,又冲闻声聚到宿舍门口的兄弟们招了招手,“快帮忙……”
三五个兄弟连忙跑过来扶住了宁远,魏排长自去找长官汇报了。
独立战车训练组是驻印军直属团级建制,下辖三个独立战车营,虽然兵员尚有缺额,但装备已经配备得差不多了,并不缺车。
不多时,魏排长和一个中校军官便驾驶着一辆吉普车过来了,将李四维三人送回了六十六团驻地。
回了宿舍安,李四维和伍若兰又是好一番安慰,终于让宁柔、宁远两姐弟止住了悲伤。
夜已深,营地里已是一片寂静,唯有李四维的宿舍还亮着昏黄的灯,折腾了大半夜,李四维和两女还没有吃晚饭。
“小远……”
饭菜已凉,宁柔勉强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眼眶红肿地望向了低头看着咖啡发呆的宁远,艰难地张了张嘴,“爹娘……知道了吗?”
关于这件事,宁老爷子和宁夫人在家书中一个字都不曾提起过。
“嗯,”
宁远依旧垂着头,声音带着潮气,“六月初……抚恤令就……就送到了家里……二哥……二哥他……撞沉了敌人一艘轮船,啥……啥也没有剩下……”
宁柔的二哥是战机飞行员――抗战时期中国军队伤亡率最高的兵种!
“呜……”
宁柔听罢,一捂嘴,眼泪又滚滚而下。
旁边的伍若兰连忙伸手住了她,自己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了。
“小远……”
李四维知道在此时说什么都有可能适得其反,却忍不住摇了摇头,“二哥他……留下了东西……那东西比啥都宝贵……那是中国军人的气节……”
在抗击日寇的一次次战斗中,有人抱着集束手榴弹和日寇的战车、碉堡同归于尽,有人架着战机撞向了日寇战机、舰船……尸骨都没能留下。
可是,他们用生命演绎的那一幕幕悲壮的场景激励着一批又一批抗日将士,他们用自己的勇敢无畏铸就了中国军队的军魂,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让积弱了百年的中国免遭了亡国灭种的浩劫!
但是,对于他们的亲人来说,他们甚至连尸骨都没能留下,马革裹尸尚且还有一具尸骨啊!
真正的伤痛总会如潮水般不时涌起,萦绕不去……这一夜,四人的谈话弥漫着悲痛气息,十分艰涩。
可是,四人都没有睡意,一起在饭桌旁坐到了起床号声响起。
“我该走了……”
听到号声,宁远慢慢地站起身来,“姐……爹让我当个像二哥一样的军人……”
“嗯,”
宁柔抬起红肿的双眼轻轻地望着宁远,“训练时要小心些……有啥事就来跟姐说……”
“嗯!”
宁远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望了望李四维和伍若兰,“姐夫、若兰姐姐,我先回去了……我姐就……”
“放心吧!”
李四维连忙起身,轻轻地拍了拍宁远的肩膀,“走,我送你……”
李四维没有汽车,但团里有骡马。
天照常会亮,训练也还要继续……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步炮协同、反空降……李四维的训练还在继续,每天都在战术学校、训练场和营地间来回奔波。
宁柔和伍若兰有时在卫生队忙碌,又时也会去总部医院听外国医生讲课,但不论在哪里,李四维每天夜里都会去接她们回家。
每天晚上,三人依旧在一起吃饭,但,饭桌上的气氛比以往少了些欢声笑语。
经此一事,李四维和李三光、伍天佑见面的次数也多了些,他们不仅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兄弟,还是亲人,不能等失去了彼此再去珍惜。
李三光不仅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兄弟,也是他的亲哥,不能等失去了再去后悔。
十月十七日,星期六,农历九月初八,宜出行,忌赴任。
这天上午,李四维刚带着所部兄弟完成了十公里武装越野,还没来得及走进营地大门,就接到了新任郑长官抵达训练营的消息,于是,又匆匆地赶往了副总指辉部。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任长官到任,众将都不敢怠慢,纷纷赶往了副总指挥部。
不多时,总指挥部会议室里众将齐聚,个个正襟危坐,神色肃然,静静地等待着郑长官烧燃上任之后的第一把火。
“兄弟们,”
良久,主位上的郑长官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抬起头缓缓扫过众将,露出了微笑,声音温和,“这段时间罗长官不在,我呢……又没能及时赴任,辛苦大家了!”
“不敢!不敢……”
闻言,众将都暗自松了口气,这位长官不像要烧火的新长官,倒更像个温厚的长者。
“我呢……”
郑长官笑着点了点头,拿起了面前的文件,“接到的任命是国民革命军新编第一军的军长职务,也就是说,从今天起,驻印军将改称新一军……”
自此,驻印军改称新一军,有了自己的军歌――原税警第四团团歌、新三十八师师歌。
“吾军欲发扬,精诚团结无欺罔,矢志救国亡,猛士力能守四方,”
在十月二十日的晨会上,李四维带着将士们唱起了新学会的军歌,“不怕刀和枪,誓把敌人降,亲上死长,效命疆场,才算好儿郎……”
歌声在晨风中飘荡,歌词浅显直白,但李四维总觉得这歌的气势稍显不足,不禁想起了另一首歌来――那首在后世广为流传而被误认为新一军军歌的歌。
这天夜里,李四维吃过饭便坐到书桌边,把那首歌的歌词默写了下来,然后,照着记忆的曲调轻轻地哼了起来。
两女正躺在床上窃窃私语,突然听得书桌旁的李四维哼起了歌,便都坐起身细细地听了起来。
“四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