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服怎么办?现在做还来得及吗?”曾布也慌了起来。
大宋开国一百多年,几次天下易主,新帝都是因丧即位,没有说老子还在,儿子直接就登基的。这内禅的礼仪,谁都没经验。现在忙得乱了套,要是赵佣穿了一身皇太子的服色上殿,让群臣朝拜,那就不是内禅,是笑话了。
连王安石在内,宰辅们都皱起了眉。所谓量体裁衣,这时候哪里来得及招裁缝来量了尺寸,再去裁剪、缝制。又不是秃驴们的一口钟注1两块布缝几针就能穿上身了。那是天子舆服,耗费多少人工和心血都是应该的。
若是正常的父死子承,新皇帝就要在梓宫前麻衣素服,不冠不冕,甚至披头散发,捶胸顿足,以示心中的哀恸之意。三辞三让,不用急着穿上礼服。有足够的时间制作新衣。以一干专为天家服务的宫廷裁缝的手艺,要把天子所用的袍服都做好,也不过一两天的事。只是现在只剩下半夜时间,哪里还来得及?
“已经做好了一套。”皇后忽然说道。
殿中陡然间就静了。
刚刚还很兴奋的蔡确和曾布,就像是被冰水淋头,一下都僵住了。
韩冈都不由得直了腰,惊讶的望着向皇后。
“去年官家中风后,清源郡太夫人入宫,劝吾说官家得天佑,当无大碍。但事有万一,还是稍作准备,缓急间也不会误事。这话吾觉得是有些不好听,可终究是忠言,所以吾就让人去做了一件预备着。”
皇后惴惴不安,毕竟方才还议论得热闹呢,现在却一个个都噤口不言,瞪着眼,让她也感觉有些害怕。
不过皇后解释了之后,冰结的空气就缓和了下来。
宰辅们都反过来看蔡确。蔡确虽为宰相,可惜年资浅薄,尚未得封国公,依然是清源郡公。而清源郡太夫人,便是蔡确的老母明氏。
什么时候就打了钉子下去?皇后不说,还真是不知道。
韩冈看蔡确的表情,似乎也是吃了一惊。估计是没指望他让他母亲出的提议,会被皇后听从。
“先不管那么多了,得赶快找人取来。”蔡确有点狼狈的大声道。
章惇抬手压了压,示意稍安勿躁,问向皇后,“殿下,做好的是哪一套?”
“通天冠、绛纱袍,哦,还有一套赭黄袍的常服。不过这半年,太子又长高了点,可能穿不下了。”
张璪松了口气,“那就是两套了。”
韩绛皱眉道:“至少应该做一套履袍才对。就仅仅是绛罗袍,绛衫袍也行啊。”
正式的大礼服,是大裘冕和衮冕——玄衣、纁裳,以黑色外袍和赤黄色衣裙为主色。次一级的礼服,是通天冠、绛纱袍,是正红色。再次一级,为履袍,黑革履和绛罗袍,衣服颜色依然是正红色。直到作为常服的衫袍、窄袍,才有赭黄、赤黄、浅黄为主色的袍服,同时依然有绛色的衫袍。
所谓明黄色的龙袍其实于古礼不合,在等级比较高的典礼上,并不会出现。只不过一年三百六十天,能有大典礼的次数实在不多。绝大多数时候,还是以衫袍、窄袍为主,天子服黄的情况也就很常见。
“有赭黄袍也够了。也不是没故事的。”
蔡确没明说出来,但大家都明白。
没错,的确是有先例——太祖皇帝。陈桥驿黄袍加身嘛。天下谁人不知?
天子六服中,通天冠、绛纱袍排在第三等,履袍则是第四等的礼服,赭黄袍则更差一级,前两件在登基大典上都能用得上。但勉强点,赭黄袍照样能用。反正只要主要的礼服不出问题就行了。
这就跟结婚一样,连鞋子带衣服,要一套套的换。没有说一件从头穿到尾,其中错一点也没什么。只要接亲和拜天地时的衣服不错就行了。
朝廷的大典礼,只要皇帝主持,基本上都是一身接着一身的换。虽说是礼制,其实也害人。去年郊祀,如果赵顼坐在玉辂上时,也穿大裘冕,或许就不会中风,毕竟外面还有一件黑羊皮的大裘可以防风御寒。可惜按照礼仪穿的是通天冠,外套一件绛纱袍,从里到外透风。
不过现在是有什么就用什么了,还能有什么挑拣?
“事已至此,也只能先凑合着用。赭黄袍就赭黄袍。有通天冠、绛纱袍,御正殿时能用了,其他时间,则穿赭黄衫袍。”
“那大小呢?”
“改衣服容易,量了尺寸,在这里就能改!”
“量尺寸……得将太子请来了!”蔡确连忙道。
忙了一通,这才发现,他们将主角给忘了。
现在就要内禅,主角不能不来!
注1:一口钟,指一种无袖不开衩的长外衣,以形如钟覆,故名,又名“斗篷”、“莲蓬衣”、“一裹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