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到北的火车上有一对儿老夫妇,任谁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出身贫贱。因为他们灰头土脸的,穿着粗布衣服。可能是长期劳作的缘故,手指关节处已经明显变形,指尖也都裂开了,指甲又大又厚,里面还藏着多年积存的污垢,像是已经洗不掉了。
“这是谁的东西,麻烦挪一挪啊。”列车售货员推着小车喊道。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老汉叹了口气赶紧来挪动自己的东西,他已经不知道挪动了多少回了。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让你放到那边你偏不听。”老婆子操着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冲着老汉指手画脚的嚷嚷着,脸上带有明显的不高兴。
“我不嫌麻烦。”老汉没好气的小声嘟囔了一句。他其实是怕把这些家当弄丢了。
“咱儿子现在都是老板了,还在乎这些东西?你真是老顽固。要我说,干脆扔了得了,免得给儿子丢人。”老婆子言语之中带着满满的自豪以及对老头子不开窍的嫌弃。
……
“我说的这些话你是听没听见啊?!气死我了。”老婆子喋喋不休了半天,见老头子仍是不吱声,气得把脸别到一边去了。
老汉也不说话,点着一根旱烟抽了起来,倔强的守着这些东西。但是他的心里却憋着很多话。他觉得,农民就该老实巴交的待在乡下,城里的生活不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能适应的。他真不想过去跟儿子一同住,奈何老婆子非喊着要跟儿子享福去。还成天拿着这个事情到处宣传,恨不得四邻八舍的都给信儿,那比生孙子还高兴呢。老汉看不惯,可两人一辈子凑凑合合的就这么过来了,也就懒得生闲气。哎,到时候,还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燕京车站就要到了,请准备下车的旅客准备下车……”车厢内传来播音员好听的声音。
“马上就要到了,快看快看,燕京可真大呀,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呢。你再看看那个楼,真高啊,哎呀,这里比咱们那穷地方好上不知道多少倍。要是咱村里人见了,都得羡慕咱。我儿子真是有出息啊……”老婆一听要到地方了,怕错过下车,早早的就到门口等着,一边等还一边啧啧称赞。
老汉看着外面的景色,也不说话,脸上尽是木然的表情。这个地方对于他来说,真的好陌生。那高耸入云的楼,甚至让他望而却步。
“看傻了,瞧你那熊样儿。等一会儿见了儿子跟儿媳妇你可不能这样啊,不然显得跟咱没见过世面似的。”老婆子笑的合不拢嘴,还不忘了嘱咐交代几句。
“行啦。”老汉不知哪来的一股火气,忍不住大声嚷道。
“哎~你,我说你发什么疯啊,啊?!”老婆子气得直跳脚,眼前晃动的景色变得不再可爱。
“行了,我知道了。”老汉很无奈的低下头,轻声说着。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包囊,老汉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这还差不多。”老婆子很满意取得的效果,冲着窗外左瞧右看,怎么也看不够。
反正自己已经隐忍了一辈子,有人高兴就好,老汉这样对自己说。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惆怅来自于思乡之情。
“到了到了,这回可到了。站了这么半天,真是累死我了。”老婆子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便嘟囔着下了车。她手里只拿了一个小包,大红的花纹,是她前年在集上买的,特别喜欢。
老汉背着大包小包,也艰难的下了车。望了望头顶的天空,似乎跟不如家乡的蓝,踩了踩脚下的土地,好像更硬实一些,嗅了嗅这里的空气,干燥的让人觉得不舒服,还带着一股子汽油味儿。
这位老婆子正是周伟的母亲,名叫李翠兰,而老头子是周伟的父亲,名叫周大柱。
“赶紧走啊,你怎么这么慢呢。”老婆子在前面催促着,脸上洋溢着高兴的笑容。
老汉什么也不说,提了提身上的包,加快脚步跟上了。
“我们在这里。”周伟眼尖的发现了母亲,摇晃着手向对方示意。看到对方的穿着,他忍不住微微皱眉。心想,怎么不知道穿身像样的衣服来。他不知道,这已经是他母亲最好的衣服了。
“阿伟,这就是妙仪吧?”老婆子满面笑容的看着儿子和他身边的姑娘,长得可真是美啊,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了。
谢妙仪根本听不懂老太太再说什么,但是周伟催促她喊“妈”,她便有些难为情的轻轻喊了一声。
“哎!”老婆子答应的那叫一个甜。不过她的心里却有些不愉快,她老觉得谢妙仪的眼神中有瞧不起人的成份。
“我爸呢?”周伟疑惑的问道。
“在后边呢。”提起这事,老婆子心里涌上了一股火气,这老头子走路怎么这么慢。
周伟看见提着大包小包的父亲,眉头拧的更紧了。不是说了什么都不用带的吗?真是的,丢不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