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赤字窟窿
“财政第二大头是关税。关税包括海关税和距海关五十里内的常关税,均归总税务司经征。税务处名义上作为中国国家机关掌管海关税收,但实权操在外国人掌控的总税务司之手。辛亥以前,总税务司只是按照进出口商品税率、货值,切实核计应收税钞数目,对于所收税款,均交与各地海关,没有直接管理之权。民国以后,各地税务司均扣留税款,拒绝向当地政府交出,各国公使以关税备抵外债和赔款为由,要求政府保护‘债权’,将关税税款移至汇丰银行、德华银行、道胜银行三家外国银行,分毫不肯交给政府经手。只有关税扣除外债本息后所剩的余款(称为关余),政府方能动用。”
秦时竹点点头:“此节他人不知,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辛亥年起事后,各处海关不肯缴纳税款,偏我们北疆已得日本承认为交战团体,得到了部分关税,若不是有此基础,北疆财政还要恶化许多。现在中央政府要改善处境,也不能不在关税上下功夫,燕孙,目前政府有多少关余?”
梁士怡哭丧着脸说道:“今岁关税收入,预计在7300万以上,但政府能拿到手的,最多1400万罢了。”众人都是叹息声,堂堂国家机构,竟然变成了外国人的收税机关。
秦时竹沉吟片刻:“这件事情还需要外交部和各国妥加交涉,务必把关税大权收归政府,而且要直属中央。”
陆征祥表态道:“此节倒也不难,听得各国的口风,只要民国承认以往一切债务,履行条约义务,和各国建立正常关系后。关税一节自然可以解决……只是,承认一切债务、履行条约义务却是甚难,中间还夹杂一个善后借款,更是牵扯不清。”
“外交问题至关重要,不过今天先论财政。”秦时竹示意梁士怡继续往下说。
“第三大部分为常关税。除沿江沿海五十里内常关归海关管理外,财政部管辖的常关主要为三种:一是内地常关,二是沿江沿海五十里外常关,三是京师、左右翼及各边关。前清旧制。仅京师、左右翼及各边关直隶中央,五十里外常关及内地常关均由各省经征。民国以后,各地截留税款。今年春,中央政府派出人员前往各地海关监督兼管五十里外常关。现常关税为2.5%,年收入可达950万元左右,拟请大总统签发总统令,既然各地不愿上缴,那就将内地各关收归财政部直辖。使常关税成为中央直接收入。”
秦时竹点头:“此令可行,明日请财政部拟个公文,我签发就是,谁反对打谁的板子。”
梁士怡乐得眉开眼笑,继续说道:“第四部分是盐税。”
“慢。我听秉三说盐税收入算是财政大宗,怎么到了你手中变成第四部分了?”秦时竹不解。
“盐税收入确实不少,前清时期在7000万元以上,今岁也有此数。但政府从盐税中获取的收入少得可怜,不到900万。”
“这又是为何?”
“首先,北疆盐税改革,改转运税为生产税,中央不能控制,而以往借款抵押大都以盐税为质,收入减少后偿付外债却不减少,故而中央政府能捞到的盐余就更少了。大总统问我为何如此之少。我倒还想知道北疆的盐税用到哪里去了?”梁士怡毫不客气地将了秦时竹一军。
“这个嘛,北疆盐税改革,部分冲抵了外国借款,部分用于了战争经费。”秦时竹扳指头说道,“光是同俄国人地边境冲突,前前后后就花去了700多万,袁世凯只给了我100万,加上民众捐款100万。剩下500多万都是北疆自掏腰包的……不管怎么说。盐税总是要改革的,必须废除引岸制度。实现自由贩运。”
周学熙苦笑,他家持有大量的引票,这一废除可谓伤筋动骨,原本北疆改革的时候他已有些慌乱,现在秦时竹这么一说,更是担心了。秦时竹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盐税改革一事,我们当中牵涉最大一是季老,二是辑之,你们两是不是不放心?”
周学熙想点头,想想不妥,就僵在那里,没点下去。张謇开口:“盐税改革,我是赞同的,也鼓吹了那么多年,但毕竟牵涉到既得利益,不能不慎重。北疆当时因为基础好,改革方便,两淮的引票可是盐商们花大价钱买来地,说作废就作废,恐怕……”
秦时竹冷笑一声:“无非是鼠目寸光,看不到长远利益罢了。本来辽宁盐商也是哭天喊地的,结果改革后,负担减轻了,赚得更多了,去年光是日本的买卖就做了不少,让他们再换回来都不肯。更主要的是,人民的负担也减轻了。等长芦的盐税也改革完毕后,我看两淮的能顶到几时,再顶下去,他们的市场全部要被长芦盐、东北盐占领,他们那些引票还是要作废。”
张謇打了个寒战,这釜底抽薪可是太厉害了,看来总统是下了决心,硬顶是不行地,还不如照例改制,说不定还能捞到实惠。
“季老,盐政的事务,您是行家,懂得也比我多。我的考虑是:辽宁盐、长芦盐成本虽然要比两淮盐低,但一旦两淮也完成改革,这中间的差异就不明显,再者两广、云贵的制盐成本还要高过他处,你们难道连他们也竞争不过?现在地情况很明确,两淮不改,那么依旧是高税负,一旦自由贩运,北方不用说,我估计连江西、两湖的市场都得让北方盐占领……那样子,辑之可要偷着笑了。”
周学熙心里在暗暗盘算,如果拖着不办,北方的市场必然让辽宁盐占据,长芦盐算是完了。如果顺应改革,虽然短期内要受损失,但由于两淮不动。长芦盐反过来可以占据淮盐的市场――一句话,早改革早有利,先到地能吃肉,后来的恐怕只有喝汤了。于是连忙表示:“复生兄,我是愿意改革的,我所顾虑地,是如何给拥有引票的商人一个补偿。”
秦时竹心里暗笑,你们两个的心思。我还不清楚,谁都想改革,但又不愿意放弃以前得到的好处,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当下说道:“国家补偿我不能给你,但是我有个消息,北方实业地化工生产要大大扩充,明年起约须增加30万吨盐一年,谁积极自觉地废除引票。我可以向范旭东,范大老板推荐用谁的盐……”
教育总长范源濂听了直笑,范旭东是他弟弟么,想不到秦时竹比他更会拉关系。
梁士怡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他和盐税、盐商牵涉不大。改革只要在不加重民众负担地前提下进行并能增加政府收入,他是十分乐意的。“盐税上还须补充说明一点,戊戌年(1898)的两笔英德大借款,已偿付地差不多了。明年盐税用于抵押的数额将减少,盐余可扩大为2800万以上。”
听梁士怡这么一说,众人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第五大块为烟酒税。此税在清末作为专税设立,但各地各自为政,名目繁多,民国后中央作为中央专款,大约能有800万左右收入,只是这块明年前景不容乐观。”大家心里清楚。所谓烟酒税,其实烟税才是大头,而烟税中又以鸦片税为重(当然有关鸦片方面地税收不止这一道),秦时竹地施政纲领很明确,肯定要大规模禁绝鸦片,鸦片少了,税收自然也要下降。
“鸦片必须禁止,税收下降是暂时痛楚。远远强过鸦片流毒。清廷之所以屡屡欲禁绝鸦片而不能禁。原因就在于财政困难……但我们要下定决心,哪怕有天大的困难也要完全禁烟。”秦时竹地话语斩钉截铁、不容商议。“蒙土、晋土等北方鸦片产地已经让我打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川土、云土等,禁绝鸦片这是天条,就是准备死几万人也不能松动……”
“第六大块是厘金(1853年,清政府为筹措镇压太平天国运动的军费,最初在江苏扬州仙女镇设厘金所对该地米市课以1%的捐税,由于百分之一为一厘,故名厘金,后各省仿行遍及全国,其范围、名称、税率征收方法,各地不同,有2.5%、3.3%、5%、7.5%、10%、25%等各种税率,远远突破一厘标准)。厘金主要在水陆交通要道设立关、卡征收,一般属于地方税,但京畿、直隶地方属于中央财政,每年可约收入700万。
平心而论,厘金对于实业发展是不利的,各省局卡密如蛛网,税率繁重,加重了商民负担。因为厘金是课征百货的通货税,商人把税金转嫁给购买之人,最后是民众深受其剥削之苦。加上税吏地苛扰留难,形同劫盗,更为商民所不能容忍。在各地多视征厘为肥缺,往往安置私人,上下舞弊,而贪污勒索的款项,实数倍于上交财政之数,病商病民,达到极点。但是……”梁士怡来了个转折,“由于厘金对于地方财政具有重要意义(各省总数约为6000万元,若一举废除,恐怕造成不可收拾之局面。”
秦时竹表示同意:“厘金的弊端,地方的难处我们都清楚,我在北疆也没有完全废除厘金,只是减少了关口数量,统一了征税标准和税率……结合北疆地实际,厘金改革后短期内政府财政要下降,但从长远看来是有利于工商实业的发展,换而言之,先放一放,可以收回更多。”
张謇补充道:“江浙几省和北疆签订有税收饶让协议,避免了商品重复缴纳厘金,总体看来效果是好的,建议财政部推广。”
“既然这样,那么我就提请大总统仿效北疆形式采用总统令进行全国厘金改革,以三年为期,废除厘金。第一年,除原有北疆各省外,直隶、京畿、山东、河南、湖北、广东、江苏、浙江、陕西和福建要降低厘金;第二年,尚未完成减免的要陆续完成;第三年。全面废除厘金。”梁士怡告诉大家,“前清时期各国曾与我国有协定,只要我国废除厘金,就可提高关税一倍,厘金上面财政受的损失可以部分在关税上补回来。”
众人皆称善:“如此甚好。”
“最后一部分为杂税,包括当税(前清旧税,是典当的营业税)、牙税(为商行的营业税,也是前清的旧税)、契税(是对土地房屋典押买卖等契约所征收地税。民国后新设)、印花税(系对财物成交凭证征收地税,采用在凭证上贴印花票的方法征税,故名。前清时即酝酿,但未能推行,民国后开始征收)等,林林总总不下20种(指以税为名的,不包括捐),总岁入约600万左右。以上这些。今年政府总共可收入约1.35亿,待到明年关余增加,北疆部分税收划归中央,再考虑烟酒税、厘金等可能减少的情景,大概总收入可达1.97亿。”
“前几日辑之前来找我。言为鼓励矿业发展,要求废除政府报效、提成等于法无据的勒索办法,代之以名正言顺的矿税。我草拟了一份报告,拟将矿税分矿区税、矿产税和统税三种。矿区税又分三类:若矿区为金、银、铜、铁、锡等第一类矿质。则按年每亩纳银元三角;其砂金、砂锡等在河底者,按每年每长十丈纳银元三角;若为水晶、石膏、硫磺、硼砂、土沥青等第二类矿质,按每亩纳银元一角五分;第三类青石、花岗石、石灰石等,则免除矿区税。
矿产税:第一类矿质按出产地平均市价纳百分之二;第二类矿质纳1.5%,若矿区为探矿,则税额为1%;第三类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