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陛下明查,微臣非是胡言乱语。”
“镇北王妃乃是凤星命格,本该嫁入天家、养育龙子,此番她嫁与镇北王,若想生儿育女,便需……”
姜暮以额触地道:“便需斩断与陛下的命星羁绊。”
斩断命星羁绊……
皇帝愕然看向姜暮。
短暂的惊愕过后,他心里生出雷霆之怒。
姜暮,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姜暮不知道,她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所以,才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她之于他……
是他血腥黑暗、压抑沉重的人生里,唯一的灿然光亮、轻松欢愉。
是他异世今生,独一无二的、全部的喜欢。
父皇、兄弟宗亲、朝臣宫妃自不必提……
便是外祖父,他感念外祖父呕心沥血的教导,感念外祖父隐忍半生为他铺路;便是母妃,他感念母妃生下他,感念母妃做低伏小护他安然长大。
可即便是他们……
他心里也并非全无芥蒂。
母妃的一生,他的一生,都只是外祖父博弈天下棋盘里的棋子。
母妃入宫,他来到这世上,都只是为了实现外祖父治国平天下的宏愿。
他不知道母妃心底是否有过遗憾和不甘,可他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人生。
也不喜欢带给他这人生的他们。
他感念他们,也达成了他们的期许。
可他不喜欢他们。
对这世上的其他人,更谈不上喜欢。
他幼时喜欢吃鲈鱼、喜欢玉雕,可是鲈鱼羹里有刺,他为刺所伤后,呈鲈鱼羹的小内官便被母妃以“阿谀谄媚”之名罚了杖责,他喜欢的玉雕,也被母妃以“玩物丧志”之名当着他的面一块块悉数砸碎。
尽管他幼时尚属聪慧,可三岁孩童终究无法理解大人语重心长说的那许多道理,最后,他自己给这类事下的结论是:喜欢是错。
后来,他就没有喜好了。
回想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恨谁。
十五岁那年,他成了亲,洞房花烛夜不觉得如何欢喜,发妻有孕,也不觉得如何欢喜。
直到那年游园节,他救了一个小姑娘,单单是看着她吃糖葫芦便没来由地觉得很欢喜。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可他该早些想明白的……
初见,他赠了她一个玉葫芦。
那个玉葫芦,是他幼时最得意的玉雕作,母妃砸玉时,他堪堪护住的唯有那玉葫芦。
就像鲈鱼,就像玉雕,就像异世幻象里的她……
喜欢不是错。
可被他喜欢,实非幸事。
既如此……
命星羁绊也不是断不得。
皇帝仰头眨了眨眼睛,开口才发觉嗓音有些哑:“准尔所请。”
从此以后,碧落黄泉、浮生万年,他或许再也遇不到那个小姑娘了。
或者,纵使相逢应不识。
想来,他也总不至于生生世世都这般苦命,孑然一身,唯心底有一丝念想。
可是,无论后事如何……
他都会诚心向诸天神佛祝祷,为她祝祷这人间所有美好的愿景,唯愿她生生世世平安喜乐、顺遂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