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有个三妹,懵懂无知、孩童心性,委实令她放心不下。”
“她还说,她出阁后,容府恐怕就没有人纵着那个小姑娘了,那个小姑娘少不得要吃些苦头,还说,她也不会开口请托我照拂那个小姑娘一辈子、令我为难,只是请托我,若那个小姑娘有什么小心愿,帮她实现一二,若她将来受了什么委屈,帮她出出头……”
容钰至今犹记得邵北城彼时低沉的嗓音,如音色绝佳的胡琴,他说,“钰儿,容大小姐样样都好,就是品行太君子了些……”
“她应当直接托我照拂你一辈子的。”
“幼时祖父便教我和哥哥们,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邵家没有贪生怕死的儿郎!”
“我不怕死,只是不忍负你……”
“你自来便对我青眼有加,若余生不能相伴……”
“罢了,不说这些,继续说这披风,有一年小戈说你想要件火狐披风,我便向一位游商定了一件,其后数年那游商杳无音信,不曾想,今年突然送来了这披风,道是火狐皮难得,他好不容易才集足了皮子。”
最后,他心满意足地说,“万幸没有错过你的生辰。”
容钰慢慢打开锦盒,盒中火狐披风灼灼,明烈如火。
她便知道,上辈子,也是这样的。
身戴重孝、背负家国重担的少年孤身前往西北戍边,侯府后宅里不知人间疾苦的草包小姐却巴巴地眼热一件狐皮披风。
这回,九岁的她曾问他,“忠良黄沙埋骨,奸佞加官进爵……将军,即便是这样的朝廷、这样的人,你也愿意舍命守护吗?”
彼时,他是什么心境呢?
上辈子,小春江边父兄遗骨犹在,他孤身守城的时候,得知京都城里的贵女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一件衣裳,他又是什么心境呢?
可两辈子,他什么都没有说,没有指责,没有气馁,只是默默地守着边塞。
甚至,还花重金给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定了件披风……
上辈子,那披风在好些年后才送到那小姑娘手里,成了她枯寂残生里最后的绮丽念想……
失眠的容钰躺在宁静的乡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到了这件事,只是,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突然就较真起来。
他说,她自来便对他青眼有加。
是因为她初见他时的怔愣?还是她数次表意不明的话语?
总之,他生出这样的误会已经很久了。
可是,她并非自来便对他青眼有加……
她只是,自来便……愧对于他……
非常地,愧对于他。
再这般含糊不清下去,她只会越来越愧对于他……
容钰想到这里,把心一横,抱紧邵北城道:“夫君……”
“北城……”
“我其实,不是自来便对你青眼有加……”
“我没有你以为的那样好,当不起你的厚爱,也当不起祖母的照拂。”
泪珠无声而落,容钰说出了埋在心底两世的忏悔:“北城,我很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