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扬这样的考虑不仅包含着政治上的抱负,也包含着实际的利益。沈家是长江口最大的沙船帮,如果能够漕粮改海,这笔巨额的水脚收入肯定要花落沈家,这才是他最大的动力。
漕运是指封建王朝将征自田赋的部分粮食,通过水路运往京师或其他指定地点,供宫廷消费、百官俸禄、军饷支付和民食调配。
历代漕运始终是朝廷的大事,花费大,效率低,往往还和治水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不管是唐代从关东向关内运粮,宋代通过黄河向开封运粮,还是元代的海运,明代的河运……每一桩都是个极复杂的系统工程,牵扯到的内容方方面面,所以自古以来就有“漕政”这一专门的学问。
沈廷杨这些年所做的,就是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和海图整理成册,然后通过相熟的官员上书朝廷,建议试运行太仓白粮改海――小规模的改革总比一下大改来得阻力小一些。
沈廷杨在朝中也有不少朋友,但是这件事一旦成功,自家的船行当然是漕粮北运的承运户,其中牵扯到的利益极大。最好是一个和自家毫无关系的朝臣上书才好。
他对王越的情况也做了多方面的研究,这个王越不但是朝廷高官,也是个巨贾,如今几乎成了权臣。听说王越即将任职应天巡抚后,沈廷扬仿佛看到了希望。
当然在商言商,如果“漕粮改海”获得成功,沈廷扬当然要以王越马首是瞻,毕竟实力没有可比性。
听完沈廷扬的长篇大论,王越也是无语。对于漕运他还是有所了解的,要改变漕运的现状,除非自己现在推翻现有政权,才能有条件对漕运进行彻底的改革。“漕粮改海”的优势没人懂吗?当然不是,利益使然。
要改变漕运现状,首先要用行政命令漕粮改征银两,那么漕运几乎就要不亡而亡。其次就是采用更先进的交通工具,即京沪杭铁路。
清末就是因为铁路的应用,使京杭大运河的地位一落千丈,沿途不知道多少繁华的都市逐渐衰落,扬州就是典型的例子。
沈廷扬一通长篇大论,王越却是笑而不语。
看王越不说话,沈廷扬只好问道:“王大人以为季明所言如何?”
王越也是无奈,这位老兄把自己当做正儿八经的朝廷高官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是要打破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
如果从大明实际利益出发,漕粮改海当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由自己向崇祯提意见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这事根本行不通,因为这事崇祯都没有能力改变,即使自己和崇祯换个位置,这事也难办。
历史上沈廷杨的海运试验成功之后。依然未能废漕改海,虽然他个人获得了仕途上的重大发展,但是对整个大明的覆灭却依然未能有一点补益。
王越想了想道:“所谓海运难行,说到底不外乎是既得利益者阻扰罢了。”
“既得利益者?”这个新名词引起了沈廷杨的兴趣。
“不错,既得利益者。”王越点头说道。“一条运河由南到北,上到朝堂诸公,下到运丁闸夫,明面上的拿得,暗地里偷得……沿途吃河者不计其数,他们如何能愿意朝廷废漕改海?”
因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王越在这方面看的更加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