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看看我的荷花怎么样。”老人微微抬头,沉声对男人说道。
男人愣了一下,但立刻会意,微笑着点了点头,道:“秦老吩咐的,肯定要照做。”说完,他一转身,就朝园外的假山瘦石走去。
老人目光落到女人的身上,眼神微微一变,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举手一投足间,似乎都有几十年声嘶力竭之后的情绪沉淀掠过,惊鸿一瞥,却又触目惊心,清晰可见。
让女人不禁心头一颤,这样的情绪在她眼中细碎地存在了一下,但很快又被她掩盖过去了。
用什么来跟岁月吊唁?
半椅月圆,枯瘦指尖。
女人抿了抿嘴,却又不说话。
老人再是一声长叹。
“既然所有的话题都聊不下去,不如我们来聊聊你的工作怎么样,陈天生费尽心机,绞尽脑汁也想要未来把你提拔成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少将,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朝中各方势力林立,就算郑玄策有心帮你,也处处是掣肘啊。”老人沙哑而充满磁性的嗓音,似乎有着极其强力的穿透力,直接透入女人的心扉,让她心头一阵跌宕翻滚,但脸上的情绪,却又被她强行地按压下去,无声无息。
“战功赫赫,扶大厦于将倾,驱逐‘主教’势力于终南山,种种事迹,却没有哪一个见得光,这不是你的错。”老人再一声长叹。
“可我心甘情愿。”女人终于说话了,声音很轻柔,但是其中的果敢决绝和立场坚定,若磐石。
“我当然知道,于公于私,这都是对的。”老人眼神忽然又苍老了一分,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表情,忽然在他脸上浮现出来,他叹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如此一来,至少让陈家的话语权能够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如果郑玄策还能够再往前半步,那么将来的陈家,将会是整个华夏最大的家族,但是……千难万难……政治博弈可比你战场上跃马横枪来得血腥和残暴。”
“……我不想说……”女人一咬牙,又陷入了让人绝望的沉默当中。
“你不说,我来说。”
老人的态度,似乎较之前要更加坚定起来,他似乎终于突破了那层心头的桎梏,打算一股脑把他心头的焦虑全部说出来,于是情绪开始逐渐激动起来。
“别的我不说,我就想知道,你在他心里面,至少说,现在究竟算什么……你这段时间跟‘主教’那群人的周旋,哪一次都是生死一线,但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惟一一次见面是在尘世集团的大厦里面,匆匆一聚之后,又各奔东西了……一个跟你只有不到一年时间呆在一起的男人,就这么有魅力能够让你用接下来最宝贵的几年青春去还他么?再说了,你欠他什么?他欠你多少?以前我觉得年轻人有自己的选择我应该支持,可是现在我的观念又变了,因为时间地点,还有人,都变了。”老人一口气把话说完,之前那种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的感觉,顿时消散了一大半,心头霎那间畅快了许多。
女人坐在原地,埋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老人的话全部听进去,她不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就是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她那没有任何动作的肢体语言里面。
沉默,
藏匿。
有些情感,不用太多地说出来让人知道,却足够让一个人为之心动整个青春。
此生遇见你,已足够我在戎马金戈中寂寞终老。
她心若磐石,所以不会后悔,哪怕前面是一条走进去之后就再也跳不出来的路,她也会一直走下去。
“那我再重复一次……”
老人遏制住心头的怒火,这一次,却是说得格外郑重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