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萧以靖虽客气,但直到此刻,才第一次以“我”自称。
萧以靖也不觉温和了声音,“母后走得还算安详。最后那几年,父皇带她游遍了她想游赏的山水,又见皇上英武睿智,心里大约还是欣慰的。”
许思颜问:“还未发丧么?”
萧以靖摇头,“父皇说,一切依母后的心愿来。”
许思颜叹道:“母后只是怕我父皇听闻她病逝会影响身体,才吩咐秘不发丧。其实父皇早已知晓,该早日让她入土为安才是。”
萧以靖道:“虽如此说,父皇后来听闻先帝有恙,还是吩咐将母后之事押后,唯恐动静大了,先帝听闻难以安心养病。”
许思颜向来不喜那位将母亲从自己身边带走的蜀国国主,但母亲临终前他见到萧寻,才恍然觉出也许母亲是对的。
只有萧寻那样潇洒随性之人,才能给她一片宁静天空,让她至死都有着澄澈如泉水般的洁净心境。
而这吴国,这吴宫,一直有玲珑并强势的慕容雪在,除非像木槿这般同样玲珑并强势的女子,大约很难安然度日吧?
更别说随心所欲、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了……
许思颜忽然间有些庆幸。
庆幸木槿不呆不木,聪敏机变,只要他抓紧她,他们必能长长久久走下去,无惧风雨,不畏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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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
槿在长秋殿的偏殿喝了一碗银耳羹,要了润喉的梨膏糖含于口中,才令人取了热热的湿手巾敷在脸上,静静卧在榻上休息,却吩咐道:“若听闻蜀太子来,即刻报我。”
萧以靖见过新帝,必会前来祭奠大行皇帝。他身份特殊,远非寻常人可比,来时必有礼官通禀相迎。
她只盼自己休息片刻,再见他时不致太过憔悴。
算来两人这四年也只去年在江北匆匆一见,还是在那等不堪的情境下……
眼前又是梅林里追逐奔闹的少男少女,与江北他决然离去的身影交错,她的指尖不由地微微发冷。
“五哥……”
她低不可闻地叹息,只觉敷在眼睛上渐凉的湿手巾又热了一热。
她匆忙地摁净那团湿热,递给秋水替她重换一块。
这时,有小太监匆匆行至,悄悄向明姑姑说了几句。
明姑姑怔了怔,才走过来俯身向她低低道:“公主,雍王要见你。”
木槿不觉抬头,“有事?”
明姑姑道:“应该有急事吧?那小太监正是这几日侍奉在他身边的。”
雍王许从悦本就不喜呆在江北,这一年来连连有事,拖到今年正月底才回的上雍。没两个月又听闻吴帝病重,他遂依许思颜的吩咐安排好府兵,又返回了京城。
他本是帝后亲近之人,又和许思颜夫妻要好,如今同样守灵于长秋殿,不时便能见面,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随时都能交谈,本没必要避着人来请。
木槿沉吟片刻,便向那小太监道:“前面带路。”
小太监应了,木槿便只带了明姑姑一人,随他前行。
----------寂月皎皎红袖添香首发-------------
许从悦果然就在长秋殿后面不远处的一处紫藤花廊下等着。
翠羽般的碧叶下,紫藤花密密张于头顶,花瀑般艳丽夺目。
而花下男子虽重孝在身,一张面容同样俊美到艳丽,生生地压倒了满目繁花。
他显然有些不安,正搓着手在花廊下踱着。忽抬眼见木槿过来,他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皇后来了!”
皇后……
木槿觉得自己对这个称呼还不是很适应。
她怪异地看他两眼,见左右无人,遂径直问道:“黑桃花,有事?”
许从悦被她毫无顾忌地唤出她这独一无二的昵称,那丝勉强的笑意便僵住,低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双桃花水眸却柔和瞧向她,——若非木槿见惯他这模样,非要误会他怎样的风流多情,才会这般情意绵绵睨向自己。
而他只是沉吟着问道:“刚你与太后起争执了?”
木槿一懵,“我可不疯了,这时候与她起争执!”
本朝历来讲究以孝治天下。如今先帝尚停灵于宫中,她做儿媳的先去忤逆了婆婆,传出去那些大臣不知该怎样犯言直谏,各种指责。她还打不打算安生过日子呢!
许从悦便挠头,“没有么……”
想想刚从昭和宫出来未久,木槿又不由纳闷,“自然没有。你从哪里听说的?”
许从悦道:“那兴许是宫人误会了。方才我遣人去昭和宫问太后状况,听说你激怒了太后,被泼了一身粥,狼狈逃出来了……”
木槿淡淡道:“太后伤心过甚,一时失态罢了。”
许从悦便皱眉,“到底得好好说说他们,有事没事传出这些话来,终究对你不好。”
木槿无所谓,“若不曾传出这些话来,也会有别的事。不妨,无非见招拆招罢了!”
许从悦听得心头微悸。低眸瞧她时,因着近月的劳累悲伤,她清瘦了许多,此刻看来很是憔悴。但她双眸愈发地大而亮,似阳光下的两泓清泉,明澈澄净,却纤毫毕现地映着外界的一人一物。
此刻,那双灵动得令人魄动神驰的眼眸正奇怪地凝望着他。
她问:“急着喊我出来,就为这事儿?”
许从悦便无奈,“那边人多,我不方便细说。你觉得小事么?我怎么听
着捏把冷汗,头都疼了起来?”
木槿啼笑皆非,“这有什么好头疼的?太后不喜欢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何况我也从不喜欢她,便是日后传出我与她闹出什么来,大约也不足为奇。”
许从悦叹道:“你倒是想得开!可不论是皇上,还是我,都不愿看到你和太后闹出什么来。”
他自童年被带入宫中,和许思颜一起在宫中长大,虽不敢称与慕容雪情同母子,但情谊深厚那是必然的。木槿与他相识不到一年,但几番际遇,也可称得生死之交。许从悦重情重义,她们若起了争执,许思颜固然头疼,他也未必好过。
木槿明知此理,遂道:“她是长辈,是母后,招惹了她,我还得背负个不孝的恶名,哪会主动闹她?若她肯敬我一尺,我萧木槿必敬她一丈,把她供起来孝顺也不妨。但我瞧着没那么容易。今儿把粥泼在我身上,谁知下回会不会换成别的什么往我脸上泼?”
许从悦忙道:“你多虑了,太后性情甚是和顺,哪会做出这等事来?”
一旁的明姑姑哼了一声,不声不响走到稍远的地方去了。
显然是听着不以为然,懒得听下去,只碍于许从悦身份,不好当面驳斥而已。
许从悦一张如花俊颜,倏地绯红如霞。
木槿安慰道:“嗯,黑桃花你说的有理。太后心胸宽广,贤良和顺,哪里会往我脸上泼东西?原是我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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