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说道:“可他如今谢绝了朝命,要不再下一道旨意,许他带职守边,不容推脱?”
王安石说道:“他必然不从,会找出更多理由来。陛下,明润无私,替朝廷苦虑至此,朝廷不能不为他留些体面。”
赵顼笑了:“他就不怕别人说他效萧何自污,用朝廷恩典施惠私人,以图拥兵自重?”
王安石立即制止:“陛下慎言,此话如何能出君上之口?”
赵顼摆手:“我知明润,如揽镜自观,我说的是那些小人的想法。广锐军吴逵减死,不是小事。”
说完转身对修起居注的常秩说道:“将我的话记下来:苏明润公忠体国,无计誉毁,上忧小人污毁,特以垂询当政。”
王安石也肃然,以正式朝对的方式,整顿衣冠,躬身施礼:“这种说法立不住脚,陛下别忘了,苏明润出京之时,身周侍卫,无一私人,都是请旨由陛下指派的。有宋百年,惟此一例。”
“吴逵之事,本就可哀,因为守臣之失,生生逼反一军。苏明润奏请减死,也是他天性使然。”
赵顼再次转头,对常秩点着食指:“将这两句也记下来。”
常秩都快羡慕死了,当年他也是治《春秋》的专家,也曾是朝廷屡征不起的人物。
他与王安石是好朋友,王安石变法,常秩为了表示支持,一召即起,任谏职,列侍从,却“低首抑气,无所建明,闻望日损。”
王安石行策论,废《春秋》,常秩立即尽废其学,一下子在士林公议中成了彻头彻尾的小人。
本经,代表的是士人的政治立场。政治立场不坚定,这可是比能力低下,智慧不足更要命的事情。
本来王安石是要借他的大名给台谏涨人气的,结果这下台谏更加成了大家心目中的污烂阴沟。
可苏油明明对王安石阳奉阴违,立场有别,却偏偏能得皇帝和王安石看重。
不过皇帝和宰相都这样说了,猪队友只能赶紧抄录下来。
王安石继续说道:“苏明润既然有此心,那就如他所愿吧。授直学士,方面西北,也算朝廷的看重。还有他家娘子,不妨加一道诰命,以示恩荣,陛下认为可以吗?”
赵顼点头:“如此大胜,是宋国体面,勋阶是不能减的。从二品柱国,娘子可得封郡君,就江阳郡君吧。知制诰,将文章写好一点,把朝廷恩义写周道,好生劝慰一下。”
“至于吴逵,其情可悯,发配荆湖南路,也不是小惩,就这样吧。”
……
庆州城外,王文谅及其从属,西夏静塞军司密谍三十四人,跪在草边,反绑着双手,嘴里塞了麻团,神色惊恐地看着身着朝服,背着手立在前方的苏油。
苏油当然不会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而是在对永兴军路高级军政官员训话。
“西夏密谍的成功,给永兴军路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其破坏程度,不亚于之前二十万大军寇略环庆!”
“他们的手段很高明吗?并不高明!他们的组织,手段,可谓粗糙之极;他们首领,也不是意志坚定,智计高绝之辈。”
“可他们为什么成功了呢,仅仅因为,我们比他们更蠢!完全没有警惕之心!”
“还有就是,众志不同,公心不用,蕃汉各自为政,不是厚此薄彼,就是厚彼薄此,造成人为对立!”
“军中纠察之制,考实之制,分配之制,严重缺失!主官不入行伍,不纳建言,不谨小慎微,偏听偏信,好恶由心,这才导致此次重大损失!”
“军中决策与执行,严重脱节!号令不行,局面不清,任务不明,敌情不知,意志不坚,执行不力!”
“各图自保一盘散沙,还能打什么战?!”
一群人面露愧色。
都是打老了战的行家,听闻小苏老子打萧关,军令不过就几句话而已,但是麾下的战斗意志,后勤保障,组织效率,执行程度,完全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
苏油放缓了语气:“当然这个不能全怪你们,也不是你们战力不行。”
“你们已经是大宋最有力,最具备战斗技能的部队,是抗击西夏的中流砥柱!你们的骑射之术,甚至较囤安控鹤更胜!”
“你们差在组织能力,差在后勤保障,差在战斗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