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谭雯文撑着头,看着砂锅里的瓦坛花雕鸡。
“其实是在两年前。”季雪道,“谭师傅的葬礼我去了,但没敢进去只敢在门口看着,我看见你了,但是你爸妈在边上我不敢过去打招呼。”
季雪记得很清楚,谭维舟的葬礼办得很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很风光。她很轻松地就打听到了葬礼时间早早的赶了过,却只敢远远的看着,不敢进去,生怕被谭麟夫妇认出来。
那天谭麟夫妇,谭雯文和谭睿都站在门口,即使隔得很远她也能看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只有谭雯文和谭睿是在真的悲伤,谭麟到底是在悲伤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天葬礼全程她都躲在外面不敢进去,甚至连祭拜都是等所有人走了才敢去公墓放了一束花在谭维舟的墓前。
“其实后来我也去找过你,我高三毕业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就去你家找了你,但按了门铃之后那户人家却告诉我你家早就把房子卖了。”谭雯文道,“我不知道你搬到哪里去了,也没有你的电话,我们俩甚至连QQ都没有加。”
季雪愣住了,显然是没有想到她在离开谭家小馆之后,谭雯文居然还会专门去她家找她。
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了,谭雯文在心里憋了一肚子话下火车的时候不敢说,现在终于把话头打开了,自然要一吐为快。
“其实我妈报警说你偷了那条金枪鱼是在诬陷你,我心里一直很清楚。我当时很想跟警察说是我妈在说谎,但是我妈瞪了我一眼之后我就不敢说了。”谭雯文苦笑。
“金枪鱼?”
“你果然不知道,警察怎么可能会为了一条黄鱼出警,我妈报案是说你偷了我们店里的一条蓝鳍金枪鱼。”谭雯文道,“其实那天我看到了,我妈那天晚上进厨房扔了一条黄鱼在厨艺台上,说这条鱼不要了叫我扔掉,你后来把它拿走带回家了我看见了。”
“我妈报警,我本来想跟警察说实话的,可我妈盯着我,我又不敢。我妈拿话骗你,她问你是不是偷了一条鱼你就当着警察的面傻乎乎的承认了。后来我见你也没什么事情还在心里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反正你也只是被我妈开除了,在我爷爷表露出想收你为徒的时候我妈就想开除你。”
“但我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做的这么过分!”谭雯文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她让你在警察局留有了案底,当初居然还想要继续追究责任,让你被判刑入狱,如果不是爷爷发的话找了人还在家里发了火,她没准就……”
季雪握住了谭雯文的手,安慰道:“你当初不敢说我能理解,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虽然我没有偷过什么蓝鳍金枪鱼,但是我偷了黄鱼是事实。”
“那算哪门子事实,她自己说的那条黄鱼不要的,你拿走也是我默认的,如果那都叫偷那还有什么不算偷!”谭雯文怒道。
谭雯文平复了一下心情:“那个时候我不敢说,后来上了高中知道的多了,知道一个人留了案底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之后我就一直良心有愧。我那个时候特别想去你家找你和你道歉,拉着你去跟爷爷说其实你并没有偷东西去警察局给你翻供,但我还是不敢。”
“你离开店里之后,我爷爷其实气了很多年,他以为你真的偷了那条鱼。高三暑假我去你家找你发现你搬走之后心情一直很不好,在店里帮忙的时候我妈还总喜欢揪着那件事情不放,和我爷爷说他当初眼光不好,想收你这种品行不端的人为徒。有一次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就当着爷爷的面和我妈吵了起来,说你当年根本就没有偷金枪鱼是我妈报假警诬陷你。”
“我爷爷大怒要去警察局翻案,结果我爸妈跪下来求他说,如果我爷爷去翻案的话他们这样报假警诬陷人是要被判刑坐牢的。就这样吵了好几天,我爸把我爷爷气得病倒了,从那以后就一病不起一直待在医院里直到去世。”
“当初报警陷害你的主意就是我爸出的,他怕爷爷收你为徒把瓦坛花雕鸡的做法传给你就想出了这一招。我爷爷那个时候骂他就是个狼心狗肺,把心抛开都是黑透了的畜生。”
说着说着,谭雯文又激动了起来:“我爷爷一点都没有骂错,我爸就是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爷爷病倒之后谭家小馆没有主厨,我妈又在外面请了一个厨师生意大不如前。我爸恨上了我,扬言没有我这个女儿从此不再给我一分钱,如果不是那时候我弟把他攒了那么多年的零花钱和压岁钱偷偷塞给我,没准我真的就要饿死在外面了。”
“到后来他都不去医院里看爷爷了,基本上都是我弟去。爷爷最后的那段时间我向学校请了假,在医院里陪护了两个多礼拜直到他去世。”
“胖胖,原先我是不相信什么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的,可是现在看来因果报应,循环不爽,作孽做的太多就是要遭雷劈的。”谭雯文虽然说得解气,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她其实是不怎么高兴的。
“爷爷去世之后谭家小馆就一蹶不振了,后来连店都卖了,店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卖不出去了他就扔了。我让我弟偷偷留下了一个砂锅想留作纪念,没想到现在还正好派上了用场。我记得爷爷原先说过做瓦坛花雕鸡砂锅用的越久做出来的花雕鸡就越好,跟熬中药的紫砂壶是一样的,年份越久效果越好。”谭雯文说着说着又笑了,“原本我只是想留下来做个纪念,现在看来我还真是留对了。”
“现在……你们家怎么样?”季雪有些试探性地问道。
“不怎么样。我爸一贯大手大脚惯了,活得像个浪荡的公子哥自己又没什么本事,卖店的钱这两年也花得差不多了,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天天在家里和我妈吵架。只是可怜了我弟还在上高中,必须得待在家里,我已经好些年没回去过了过年也没回去,都是节假日的时候我把我弟接过来。”谭雯文道,“不说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了,说说你吧,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季雪笑了笑,“我妈的乳腺癌已经痊愈了,我爸的病虽然还没有好,但是……但是至少人还活着吧。原本工作都挺不稳定的,一直在不停的换,打一些零散的零工。今年7月份开始在这家店工作,刚才那个帮我一起端菜的就是我的老板,他也在后厨工作,他们家的手艺是祖传的。”
“夏夏拜他为师,现在是他的徒弟在跟着他一起学手艺,我现在在这里包吃包住工资也很高,老板和同事人也都很好,一切都挺好的。”
季雪不想跟谭雯文说前些年的事情,因为她知道那样只会让谭雯文更加愧疚。
不是每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都有勇气去反抗父母的,哪怕他们知道父母做的是错的,也只敢将那份正义埋藏在心里。
“真好。”谭雯文笑了。
“快吃菜吧,我们说了这么久等下菜都凉了。这道菜叫蟹酿橙是我们老板的特色菜,这碗炸酱面是夏夏做的。”季雪介绍道。
“唉呀,真是的,你不早说。夏夏做的面你应该一开始就跟我说让我吃的,现在放了这么久面肯定都坨了。”谭雯文装作生气的样子,刚才因为谈起曾经所带来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
“刚才在门口接我的那个就是夏夏吧,我都认出她来了,她根本就没认出我!亏我原先还给她塞了那么多德芙巧克力,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孩儿。”谭雯文笑骂道。
“你给夏夏塞巧克力的时候她才多大,10岁都没有,这么多年过去了夏夏怎么可能会记得。”季雪自然是要维护夏夏的。
“行了,说不过你,吃菜吃菜,面都坨了真是的。”
一片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