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不知道自己在地上面躺了多久。
她只觉得自己的魂都快从牛狗娃的*里剥离了,整个人轻飘飘的,脑袋上繁星点点墨蓝色的天和身底下肮脏的土地似乎都被挤压成了一团,她就置身于它们之间那狭窄的空隙之中,几乎就要窒息。
然而这种感觉却让她感到欣喜。
可能有那么一秒的时间,白术以为这只是一场荒唐的噩梦,而她就要在噩梦中惊醒过来了——醒来的时候,她还躺在家里柔软的床上,家里有空调,电视,可乐,冰凉里有速冻饺子、方便面还有一大块卤好的牛肉……她缓缓闭上眼,等啊等啊,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周围的一切忽然都变得安静下来,她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这个时候,她却发现牛银花正蹲在她身边,此时正俯身看着她,歪了歪脑袋问:“大哥,你躺这干啥呢?”
这一瞬间,白术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看着面前牛银花这张生动立体得无比真实的脸,白术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慢吞吞地从地上面爬起来,白术用古怪的眼神瞥了一眼牛银花——然而牛银花毕竟还小,她不知道这会儿她的兄长这是出了什么毛病,还以为是饿傻了,于是眨眨眼,老老实实地说:“阿爹让我来找你,他说找着你以后让咱们赶紧回家等阿娘回家给我们做好吃的,现在李叔家院子门前全是人,怪吓人的。”
白术听到“做好吃的”四个字一点儿也不含糊地打了个寒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之后,她沉默地拉着她这个便宜妹妹离开了李家的后院,来到前院的时候,她发现她的便宜爹妈还有隔壁那个李姓的中年男人都在前院里,除了他们之外,这会儿前院果然还围了一大堆的人,有男有女,都是成年人,好不热闹。
牛大力和那个媳妇刚生了孩子的中年男人一人手中举着一把下地用的锄头——这年头地旱得已经没东西好种了,于是锄头被发明了第二种用法:乡间武斗最佳兵器。
牛家大妈身上还都是李家媳妇接生蹭上的血,这会儿她呲牙咧嘴地站在最前头,双眼狰狞地睁大,就像是护食的野兽,真正意义上的“浴血奋战”,双臂挥舞着十分激动地嚎——
“都滚!统统都滚蛋!”牛家大妈冲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满脸渴望死劲儿伸长脖子看的中年妇女嚷嚷,“李家媳妇只生了一个,肚子大那是羊水多!生的也是男娃!爱信不信!”
“牛姨,你这样骗人就不对了,说得谁没生过娃似的,”那个被她吼的中年女人古怪地笑了一声,“谁不知道李家媳妇那肚子少说也得有两个,怎么,你就这样想独吞了啊?就算是那山林里的野狗还知道见者有份呢!”
被暗讽野狗不如的牛家大妈被噎了个够呛,她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上去又一阵狂喷,就在这个时候,在她身后的那个李姓中年男人终于吭声了,他结结巴巴地嚷嚷:“这这这、这话说得真好笑!我我、我媳媳妇生生孩子,关、关你们屁事!”
那中年女人看能做主的说话了,脸上的那阴阳怪气的表情立刻就消失了,她也不着急,仗着自己身后还有一大堆乡亲撑腰,冲着满脸激动的中年男人笑了笑:“李大哥,你知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不过村里的规矩你也应该知道,饿,这年头谁不饿呀——”
她话一出,身后的那些乡民就跟着起哄说是。
牛家大妈关键时刻发挥了她的疯婆子本质,冷笑一声打断这阵子起哄:“饿,饿你怎么不把自己的胳膊卸下来拿去红烧啊?”
“哟瞧你这话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说的怎么不是人话啦?我说的怎么就不是人话啦?这胳膊卸下来一条不还有另外一条吗?又没让你两条都剁下来,你有那么饿么你!”牛家大妈嗤笑。
而这会儿,那中年女人见说不过她,干脆跳过了这话题继续转向李姓男人,苦口婆心状道:“这都几个月了,除了城里每周发的三碗比白水浓不了多少的稀粥,咱们靠什么活你也不是不知道——喏,上个月,村头老王家媳妇生孩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人家生孩子跟你没关系来着?来腆着脸说什么你家媳妇也怀上了希望多分一点,哟这下可好了,等你媳妇这金门一开,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李姓男人:“放、放屁!”
中年女人:“哎哟,还结巴,心虚了吧?”
李姓男人:“……”
白术:“……”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乡间妇女的争吵男人就不要开头,首先,从古代事事男人高一头的角度来说,怪掉份儿的;其次,容易一不小心就成了猪队友。
……
大人们在前院闹得不可开交,牛银花听了老半天也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村头的郭婶是想要跟李叔要什么东西,她转过头去看牵着她的兄长试图找到答案,谁知道不看还不要紧,这一看却差点儿把她也吓了一跳,只见牵着她只比她高小半个头的兄长这会儿面色苍白得比鬼还难看,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闹成一团的那些大人,身体不住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