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飞一脸无奈,明知道这家伙找自己肯定是来问罪的,可是这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却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走又不能走,反倒把自己憋得想骂人。正在这时手机微信忽然震了一下,他点开一看,居然是张忠文发来了五百块的红包。
“你这是?”
“给我未来儿媳妇的红包。”张忠文已经拿着手机回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搭起二郎腿喜滋滋地继续看着照片,一副真的已经有了儿子的样子。
“切,这么点钱就想预定我家崽儿当你儿媳妇,你也太小瞧我了。”项飞知道他在调侃自己,也不去点那红包,关了屏幕将手机丢在茶几上,又拿起酒瓶喝了一口。
“嫌少啊,行,那就免了你来我婚宴的红包,还有我儿子满月的红包,这笔钱加起来总够了吧。”张忠文假装豪爽地说道。
再也受不了浪费时间跟他闲扯这些虚无的东西,项飞沉叹一口气将身子朝前坐了坐,躬起后背的衬衣下透出了优美的肌肉线条。他带有骨节感的右手手指轻巧地捏着酒瓶,另一边手搭在膝盖上,压低眉头俩眼直直盯着对面坐得跟个大佬似得张忠文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尽管说吧,过了今天,我们可能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
张忠文看他摆出这幅不耐烦的样子也就不再调侃,咳了一声清清嗓子,以及其平淡却有力的语气问着:“行,我就问你一句,还喜欢鏖战吗?”
听到这句只有孩童才会提出的幼稚又单纯的问题,现在居然从一个三十一岁的男人口中说出后,项飞愣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张忠文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实际上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纵使自己再机灵聪慧,口才绝伦,却在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面前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无助地拿起酒瓶,默默灌下一口冰凉苦涩的啤酒。
“那我替你答了:当然还喜欢鏖战。”
张忠文说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用了非常慢的语速,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去说。而从他口中缓慢出现的每个字,都在空中变成了一把把带着寒光的飞刀刺入了项飞的心里。痛到让他骤然锁起了眉头,却仍旧只能沉默着。
两年前的四月一日,一直人气旺盛势头强劲的公会战队无间突然宣布解散,队长项飞整整失踪十六天,全队拒赛。无间战队的粉丝们一直以为这是一向爱玩爱闹的项飞给大家过了个愚人节活动,直到鏖战赛事组委会宣布取消无间战队的比赛资格才知道战队解散这件事是真的。
战队解散的事情突如其来,快到就连电子竞技媒体的记者都有些措手不及,摸不清无间战队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战队的粉丝们瞬间承受了重大的打击,有人疯狂,有人默哀,有人愤怒,也有人只是淡漠地将自己的关注转移到了其他战队身上。这件事让整个鏖战的四月都充满了哀伤,因为那不仅是鏖战粉丝们的损失,也让众多的战队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然而就在这一年赛季结束时,无间战队原副队长庄宁突然宣布和风娱文化合作成立新的战队风间笑】。由她和无间的两名成员以及新加入的两个女孩重新打下一年预选赛,并且以鏖战里独一无二的女子战队的名头在还未参赛之前就迅速吸引了大量媒体的眼球。
但是,那个幽默又犀利的是非黑白客到底去哪了?
面对粉丝和记者的提问,庄宁和其他人似乎都在刻意回避着这个问题,只是谈着未来风间笑战队的规划以及继续招募新潜力女队员的需求,丝毫不提和项飞有关的任何信息。
时隔两年后,终于被记者找到的项飞再次出现在鏖战的竞技圈,但是已经不再是当年无忧的少年模样,而是一个孩子的父亲,鏖战季后赛的嘉宾解说。唯一能让众人找到是非黑白客身影的,就只剩下那随和幽默的言谈,以及那张不曾老去的阳光面容。
“……不过啊,我不明白一个至始至终都喜欢鏖战的人,为什么两年前能说走就走,两年后还是说走就走。是这个圈子对不起你,还是现在让你当个解说委屈你了?”
项飞像是非常疲倦地沉沉低下了头,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似乎在思索着这段话,又似乎是在以沉默来表达自己微弱的抗拒心理。
他长时间的沉默让张忠文明白那些话已经说到了痛点上,自己也没什么能再说下去的,剩下的,是留给思考的时间。
从十四年前组建了CS战队,到转移幕后举办各类竞技比赛,再到开设自己的互联网竞技节目。张忠文的青春是用竞技写成的,生活也是用竞技写成的。
他曾经在自己的节目上自嘲说不是因为找不到女朋友,而是已经把竞技当成了媳妇。可即使是过了十多年日子的媳妇,也偶尔会想想离婚这种事。所以就更珍惜现在“已婚”的时间,更珍惜还和他一起做竞技的人。
五年前受到鏖战赛事委会邀请开始做这款游戏的专职解说时,张忠文就认识了大批对鏖战充满热血充满激情的年轻职业选手,其中就有鲁道恒、袁彬、佟年和项飞这些家伙们。
在这些人身上他看到了自己曾经的竞技回忆,激活了已经趋于麻木的灵魂,所以私下里也很喜欢和他们去街边撸撸串,打个游戏聊聊天,回顾回顾当年勇的事迹。
随着一年年的新旧战队更替,鏖战赛事逐步壮大,但有些人的面孔却一去不返。如今终于有个当年离开而今又回来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尽管明白去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但张忠文却有了些私心,希望他能留下陪自己继续再叙说鏖战历史的私心,所以才有了这段对话。
“……你不觉得,两年,是个很诡异的数字吗?”
良久,项飞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个空间的死寂,但却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发觉张忠文正一脸不解地望着自己的时候,便只是笑了笑,仰头又灌了几口酒下肚,直到那瓶子豁然见底才停了下来。